竇宏朗得了信就來告訴練竹,夫妻一體, 此事當真是利益一致。於管平波, 喜悅便有限。胡三娘育有長子, 於僅此一子的竇宏朗而言,是不可忽視的存在。若叫胡三娘搶了先,胡三娘立刻就成了她主子。到時胡三娘拿她立威, 練竹絕無可能為了她與手持竇懷望的胡三娘死磕。肖金桃固然喜歡她,卻定然更喜歡孫子。管平波眼光一凝, 孑然一身的她, 是妾強妻弱的竇家最好的靶子,她的死活關乎著竇家二房兩位妻妾的日後的江湖地位, 不整她才怪!不幸立在了暴風口, 便是有十分喜悅,也被涼水潑的冷靜了。
, 管平波面上笑容不變的道:“皮毛裡子買了, 還沒買外頭的罩子,我們是改日來買, 還是今日買了再回?”
竇宏朗笑道:“咱們家就有綢緞鋪子, 裁縫也有, 正是我管著。家裡立刻就要吃酒唱戲,今日趕緊去鋪子裡挑了,叫他們連夜趕出來, 明日發帖子, 後日擺酒的時候好穿。阿爺的意思是, 親戚們都要請,你們都識文斷字,各自的孃家各自去帖子,豈不好看?”
離蓮表妹之事還不足一月,今日管平波又被管家堵了,妻妾兩個提起孃家都沒好顏色。練竹忙岔開話題道:“先把事辦完。媽媽在家必定忙亂,我們兩個識字的正好家去幫她。我且帶著管妹妹去挑衣料,胡妹妹也要做新的。你更別閑著,趕緊去孫家的金銀鋪子,替兩位妹妹買些現成的金首飾。要什麼樣的你只管問王英姑,她見過胡妹妹,方才又見了管妹妹,怎麼搭配她心裡有數。辦完不用來找我,我就回去了。”
竇宏朗應了一聲,抬腳就走。練竹忙忙的帶著管平波並丫頭們往自家鋪子飛奔而去。竇家的主業是君山銀針,此外便是船舶運輸。管平波今日方知竇家還有綢緞,遂問了句:“姐姐,我們家除了綢緞,還做別的麼?”
練竹一邊走一邊道:“瓷器。三弟在管。大哥管茶葉。”又壓低聲音道,“都是幌子,咱們家其實是同程知州幷州裡的官員們倒騰私鹽與私鐵。”
管平波瞪大眼,官賣私鹽私鐵!?擦!你朝藥丸!
練竹道:“所以平日裡都少有張揚,但老倌有了出身,行頭就必須置辦。裘皮衣裳咱們都少了,還須得添。今日你看到的雜寶大鳳簪,我過幾日就下定,也替你備幾個寶石的。你心裡記著,若我忘了,提我一句。”
管平波點頭表示知道,心思還在震驚地方政府已腐敗囂張到如此地步。怪不得,怪不得洪讓要與竇家不對付,絕無可能只有茶葉的利。君山銀針再值錢,産量也極有限,能卷進一州官員,體量無論如何都不夠。她之前還當是朝堂太子與皇帝之爭,或是官員派系殃及池魚。不想竟是當地的利益往上震蕩。厲害啊!走私鹽鐵肥腰包,她真是太小看竇家了!
合著你們不止是水匪,還是官辦水匪。竇老爺子,你的野心僅限於此麼?還是……與我一樣,想要更為廣闊的天空?
幾個人匆匆走到鋪子裡,夥計見掌櫃娘子來了,躬身相迎。練竹麻利的使人去裘皮鋪子搬皮子,等皮子來的功夫,已選好了料子。喚來掌櫃,一一告訴他,哪個皮子是哪個的,配什麼樣的面子。交代清楚,立刻帶著管平波往回折。
來時坐的是家裡的大船,此刻卻是被竇元福開走了,練竹也不是什麼名門千金,隨意喚了只看著尚算幹淨且有門窗的船,帶著人就登船回家了。
至家中,大門口已有一地鞭炮碎屑,下人們喜氣洋洋的四處掛紅綢。族人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湧來,見了練竹,平輩的都見禮,小輩的更是當下就給新出爐的官家娘子磕頭。團團見過禮,就有人氣喘籲籲的跑出來道:“好二嬸,你可算回來了。奶奶正尋你!程知州訊息快,使人送了禮。直驚動了大半個巴州。族裡的禮不提,左近的富戶都打發了人來,家裡很忙不過來,立等你去搭把手哩!”
圍著拍馬的族人聽得此話,紛紛讓出了道。練竹帶著管平波往正院飛奔。正院比外頭更亂,族裡有臉的沒臉的皆在此,把寬闊的正院圍的水洩不通,張明蕙見了練竹,好似得了救星。拉住練竹就道:“快來幫我招待族中的親眷,媽媽管待官客,你我二人管老一輩的,三弟妹專照應嫁出去的姑娘們。三弟妹家的候弟妹並你家的胡弟妹招待同輩並晚輩。”又指著管平波道,“你會算數,快幫著賬房算賬去,你的丫頭給我留下。”
張明蕙協助肖金桃管家多年,三兩句話就分派明白,竇家幾個媳婦皆找到了位置。管平波走到後頭,賬房袁理群的算盤打的震天響,幾個管事流水般的登記著賀禮。
送東西的,列明瞭單子,同類的東西做堆。加一件便在旁邊的木塊上添一筆,湊成了一個個的正字;直接送銀子的,則由專人驗明銀子成色,亦是一堆一堆的分別放好,由賬房記錄歸檔。
管平波心中贊了個好字,竇家的管事水平很不賴。走到袁理群邊上看了一陣,發現他才粗算過一道,便接過驗算的活,一筆筆的對起來。管平波心算極快,且幾乎不會出錯。袁理群算盤打到手痠的結果,她三兩下就看完了,指出幾個疏漏,把袁理群驚的冷汗直冒,一疊聲道:“對不住,對不住,一時情急,算錯了些個。”
管平波笑道:“頭一遍難免的,因此才要驗算的人,我不是挑你的不是,只替你瞧瞧罷了。”
袁理群忙道不敢當。
管平波看袁理群且有的算,便又去別處察驗。這回可叫眾人大開了眼界。旁人送來的布料,展開放在桌上,不待人用尺子比,她已報出幾尺幾寸,分毫不差!旁人送來的大米,她只瞄一眼,已報出重量,往稱上一擺,差池只在一二兩之間。不一會兒,先前磨磨蹭蹭上稱的物品,就被管平波三下五除二解決了。
管事楊興旺結結巴巴的問:“管、管嬸嬸,你怎麼算出來的?”
管平波道:“很簡單,你看那簍大米,我先估算簍子的長寬高,便有了體積。知道了大米的體積,重量自然就能算出來了呀。”
楊興旺聽的雲山霧罩,又問:“嬸嬸,您到底在說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