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家種的蓮子品種甚好,甘甜香脆。雪雁拿著一方素帕,收集著管平波挑出來的蓮心。蓮心很苦,卻可做茶,小丫頭們弄上一包,或可彼此贈送做人情,或可賣到外頭開茶鋪子的族人家,淘換兩個銅板的零花。
管平波戳了戳邊上半人高的荷葉道:“想吃荷葉飯了。”
雪雁笑道:“你怎麼一天到晚惦記著吃?”
管平波道:“你沒給餓過,自然不理解。”
雪雁好奇的道:“嬸嬸家不是讀書人麼?”
管平波望著天空道:“讀書人值什麼錢?若是秀才,還可與人做保山賺點銀子。我爹那樣的,在大戶人家做個蒙學先生,也無人尊師重道,不過是半個長工罷了。論起來我倒有法子賺點小錢,又有什麼用?你可不知道,我還會打絡子呢,集市上換幾個銅板買素饅頭吃,還沒咬兩口,就被人搶了。”
“誰搶?”
管平波木著臉道:“堂哥。”
“噯?”
管平波輕笑:“族人啊,都是些恃強淩弱的王八蛋。我懂老倌為何想兒子,就懷望一根獨苗,在我們鄉下,不定被人怎麼作踐了去。”
雪雁搖頭道:“我們做下人的,也不太平。可既是堂哥,怎還帶頭來欺負你?”
管平波道:“因為他家也沒多少吃的。要不怎麼說‘倉廩足而知禮節’呢?不是窮人不想守著規矩,而是肚子會告訴你,什麼是規矩。鄉間拳頭就是規矩,男丁就是規矩。小時候他個子高大,打的過我,搶我饅頭。待我大了,比他厲害,就能保本了。”
雪雁噗嗤笑道:“嬸嬸沒去搶他的?”
管平波平靜的道:“怎麼搶?我若有兄弟,族人自不會理論。可我就一個獨生女兒,族人偏幫他們,我還能一個人打過全族麼?保本就不錯了。鄉下人,又沒個劃算,又不計長遠。也不想著我這般能打,稍微公道點兒,與大戶劉家爭水的時候,我也能幫把手。可他們那樣待我,我又怎會拿自己命去掙?掙贏了是應當的,掙輸了是活該,故我才懶的管他們去死。你沒到過鄉下,不知道人心有多壞。細說起來,有些大族還是不錯的,越是什麼都沒有的,越是目光短淺為人刻薄。”
雪雁笑道:“怪不得打起架來,你一點都不怕。”
管平波嗤笑道:“今日這陣仗算什麼?就媽媽拿了根棍子,餘下的人武器都沒有。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對了,後來抓了的人,該怎麼處置?”
雪雁道:“殺了吧。”
管平波哦了一聲:“看來我原先沒傻乎乎的去幫族人打架是對的,打行的命不值錢呀。”
雪雁道:“嬸嬸見過厲害的打行武師傅麼?”
“沒見過,怎麼了?”
“他們很貴的。”
管平波笑道:“張和泰兄弟就挺不錯,一招一式皆有法度,應該是正經跟過師父的。”
雪雁點頭:“嗲嗲身邊的好幾個,都是極厲害的。家裡還有告老的武師傅,嬸嬸可以會一會。”
管平波搖頭道:“沒興趣,女人的力道天生不如男人,我練到死,與他們比也未必佔便宜。”就好似她前世一樣,從小練的童子功,還不是一樣被男同事完爆了。所以她最出彩的是槍法,那玩意的性別差距可以縮到無限小。
管平波看了雪雁一眼,這是肖金桃的人,許多話不能對她說,但有些話不妨靠她傳上一傳。便道:“單打獨鬥,若遇上高手,我是不成的。但給我一隊人練上三五個月,包管十個女的,能打十個男的。”
雪雁奇道:“怎麼說來?”
管平波從船上翻起,挑眉道:“沒別的,嬸嬸懂兵法。我們中原人,論力量,從來就不如西域,怎麼漢朝能逐匈奴於漠北呢?”
雪雁卻是歪了樓,睜大眼睛道:“嬸嬸你可不知道,姜戎人個個牛高馬大,民間傳說他們能吃人,我往日問過阿爺他們,他們說吃人是假,但力氣大是真。且長的古怪,頭發有黃的有棕的,眼睛還有藍色的呢!”
管平波正要細問,雪雁話題直接一拐:“不過她們的姑娘長的好看,我聽下江南的人說,江南有些青樓專開胡姬的場子,生意極好。說來洪同知就有個妾是胡姬,被人瞧見過,說眼睛像天那般藍,漂亮的了不得。”說著又壓低聲音道,“聽說他們那一家子,最愛胡姬,各個兄弟家裡都有的。可惜他們生了孩兒,眼睛就不似母親的藍的,要麼是灰色,要麼索性變成黑色。我是真想見識見識,人藍眼睛到底是什麼模樣。”
管平波半點興趣都沒有,她上輩子見多了,反而問道:“姜戎有犯邊麼?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聽說有姜戎,他們是個什麼景況?”
雪雁搖頭道:“我也不知。都是聽他們外頭人傳的,我知道的都告訴嬸嬸了。還有一句,就是姜戎的漢子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