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華聞聲回過頭來看,見著她,頷首一笑,客氣疏離,繼續在樹間尋著偶一兩個的紅豔果子,並沒有想要同她客套寒暄的意思。
蔣邵氏看著她單薄的身影,有些可惜的喟嘆了一聲,好好的姑娘家非要去守什麼城,受了封賞成了郡主,風光之後,如今也不過是落得一身病痛,將來無處著落而已。
靜默的須臾裡,只有枝葉迎風沙沙的的聲音,蔣邵氏終於開口道:“今日來見郡主,是想請郡主幫個忙的。”
灼華仰頭望著樹梢上的一點嫣紅,輕輕挑眉,“請說。”
蔣邵氏看著她素白的手穿梭在英英翠翠的枝葉間,映的那雙手多了幾分壓制,緩緩道:“蔣楠已經十八了,如今中了進士入了翰林院,也該安穩下來了。”
“恩。”灼華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卻並不接話。
“只是這孩子倔的很,還想著熬過了翰林院三年再說親。”蔣邵氏看著灼華的眉眼,笑了笑,語調中含了意思誠懇的惆悵:“想請郡主幫著開解開解。”
灼華摘了兩顆顏色豔紅的果子在掌心滾動,迷離了一抹淺淺的紅暈,不緊不慢道:“翰林院裡熬資歷,三年裡做的好了入六部六科聽政,做的差了便是從地方官兒開始。蔣二公子這般說,也不過是不想丟了蔣家一門清貴的臉面,也無不可。”
蔣邵氏道:“再三年熬下去,就該二十一了。”微頓,朝著灼華又靠去一步,“若是郡主肯幫著開解一二,那便最好了。”
灼華頓了頓在撥開樹葉的手,似笑非笑的看了蔣邵氏一眼,“在北燕時,瞧過一些戲文,說的是窮人家的姑娘同富家公子有了情意,富貴人家的夫人瞧不上窮丫頭,羞辱她折磨她,然後還要逼著人家主動去回絕少年郎,而那夫人則躲在後頭扮慈母柔腸。不過這樣的戲文中,小姑娘出身不好,大抵都是不自信的,膿包了些,所以,也就好欺辱了些。”輕輕一笑,淺眸微微略過蔣邵氏別有深意的面孔:“可這世上,哪裡都是這般懦弱無能的性子呢?”
蔣邵氏一陣尷尬的臉紅耳赤。
今時今日,她是郡主,高高在上,即便身子不濟,也輪不到旁人來指指點點的嫌棄。
若論容貌、性情、家世,沈灼華確實是上佳人選,可她隔三差五就要病一場的身子,如何能生兒育女,又如何能好好輔佐兒子走仕途,對蔣楠的未來而言,她不過是拖累而已。
抿了抹沉然的笑意道:“郡主言重了,世上怎會有無緣無故的刁難呢!”
將櫻桃放在鼻尖聞了聞,是新鮮果子獨有的微甜清香,沁人心脾,灼華淡淡道:“蔣楠那裡,該說的話我都說過了,見著他,我也盡力的避開了,他過不去,那是你蔣家的事。不廢些心思去勸說兒子,跑來為難我一個不相干的外人,算什麼呢?”
“怎麼是外人呢!”蔣邵氏和緩的笑著,卻隱含了步步緊逼的意味,“郡主同蔣楠是表兄妹,自來郡主做事都是叫人十分欽佩的,郡主說的話,他自當能聽進一二的。”
“倒是蔣夫人抬舉了。”灼華瞧了她一眼,“你說那戲文裡,富貴人家的夫人瞧不上那姑娘什麼呢?”
蔣邵氏精明的眸光閃了閃:“富不富貴的倒是其次的,大家大族的不過是看重人丁興盛而已,重情義的人,總是希望一生一世一雙人,可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夫妻呢!到最後,怕是鬧成了仇人。”
灼華淡淡的“哦”了一聲,沒有接話,只是順著倚樓警惕的目光,往不遠處的地方瞧了一眼。
蔣邵氏見她沒什麼反應,又道:“女子年輕的時候都是容色傾城的,可架不住時光易老,也架不住男子薄情。”聲調稍許揚起,“說到底能抓住男子心的只是子嗣而已。”
子嗣啊!
灼華又是慢吞吞的“哦”了一聲,又在樹間尋了幾顆果子摘下,才緩緩道:“若說人家小姑娘巴著、上趕著要嫁便罷了,不然的話。”無甚意味的笑了笑,“那貴婦人的言行便是對人極大的羞辱了,到不知誰給了她這般大的臉面,以為人人都要上趕著嫁她兒子了。不是有權有勢,便高人一等了,就有資格羞辱別人的。”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淺眸回望了她一眼,“表舅母,你說,我說的是不是這個理兒?”
蔣邵氏張了張嘴,只覺得喉間吞了蒼蠅一般,咽不下吐不出,既噁心又尷尬。
默了半晌,蔣邵氏方道:“我並沒有這個意思,只是他一直念著你,我也無有辦法。”
灼華冷冷一笑,緩語道:“你來找我,存了什麼心思什麼目的,我知道,不說破了,不過是不想為難一片慈母心意,可得寸進尺就不對了。好歹還沾著親,何必做的這麼難堪,真若惹我羞惱起來,以後見著蔣楠我會說什麼話,我自己都不敢保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