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陰沉著臉盯著地跪在地上的長子,手一揮,御案上的錦盒被掃飛了出去,寬大的袖子帶倒了龍騰筆架,一支沾飽了墨汁的狼毫跌落漢白玉地磚上,筆桿“噔噔”跳了幾下,甩出了一地的星星點點,映著照進來的光線,泛著青綠色的光澤。
“你自己看!”
李懷看著從攢金絲天獸紋的錦盒裡掉出來的已經摔成兩半的木牌,上面赫然是用硃砂畫就的宮禁圖,木牌的底紋纂刻著凹凸不平的看不懂的符文,背面是李彧和李銳的生辰八字,如此也不用看的懂了,符文定是咒文了。
而書寫生辰八字的筆跡,他認得,是生母趙氏的!
“把人帶上來!”
皇帝的嗓音裡爆出冰雹的尖銳,須臾間,一個小太監被拖了進來。
李懷一看,眉心一跳,心底迅速罩上了一層寒霜,是清潭居里伺候的小太監!
儘管不是他的人直接與小太監接觸的,但若是他落入沈灼華的手裡,還是會將自己的人牽扯進去,是以他當夜就讓人去殺了小太監滅口了,怎麼會在皇帝的手裡?!
明明親眼看見聽心湖裡飄著的屍體,就是他啊!怎麼會還活著?
所以,從在水中下軟筋散的那一刻,沈灼華就已經被看破他的當夜的行動了麼?一切不過是將計就計。
沈灼華,她是妖物麼!為什麼他的計劃在她面前,就如透明的一般!
皇帝的目光漸漸變冷,冷的似寒潭冰洞一般,冰筍尖銳倒豎其間,“需要他再給你重複一遍,是誰給他的銀兩做的什麼事麼?需要朕一層層查下去麼!”
“兒臣不敢,父皇恕罪!”他的一切,在皇帝的目光下無所遁形,李懷深深伏地,再也不敢贅言。
“朕不想知道你的理由。”皇帝冷然道:“你是朕的長子,刺殺郡主的事,朕給你兜著,你的錯會由你的生母會替你贖,你若還敢給這個罪婦求情,朕,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父皇息怒!”李懷伏在冰冷地磚上的身子控制不住的一瑟縮,餘光瞥見白玉地磚上的墨汁,彷彿他在皇帝心中留下的疑竇,格外刺目。
“管好自己的手,伸的長了,怕是摸到的東西你承受不住!”
滴答,李懷聽到從他頰上低落汗珠的聲音,如此清晰,如擂鼓一般!
“是……”
臘月二十,京兆尹帶著衙役藉口逃犯流竄,搜了程家的莊子,在地窖內抓到了“死去的程堯”。
禁軍右副將靳東昇醉酒墜馬而亡。
到此時,李彧徹底明白灼華所說的“前車之鑑”為何物。
臘月二十一,早朝時京兆尹在朝堂上上奏此事,皇帝震怒,當即下令鎮皇撫司指揮使親自徹查,一應涉案人員,全部查辦。
鎮皇撫司辦事效率極高,三五日的功夫全部審問清楚。
揪出此次“死囚假死案”涉案官員一十六人,其中包括尚書應泉真,侍郎何時!
因為何時是主要策劃者,以重罪論處,革職流放,應泉真知悉而不制止,貶為徐州知府,即日赴任!
李懷怎麼都沒有想到,“死囚假死案”竟是自己的人一手策劃,興沖沖的算計,灰敗的收尾,白白損失了一員重臣,再加上生母被貶為嬪幽居冷宮,一時間受不住打擊,竟是病倒了。
靜王更是沒想到“地窖裡的死人”還會被找出來,損了一個舅父尚書,不堪打擊程少師一病不起,大理寺卿郭兆更是對自己避而不見了,宮裡德妃也與賢妃疏遠了。
“殿下,您看到了,這個華陽郡主心思絕非尋常女子。”
靜王與袁穎對坐案前,不緊不慢的下著棋。
此刻,一個少了武夫的魯,多了幾分深沉之意。一個少了人前的狠,多了幾分淡然的沉穩。
“我倒覺得,這次乃六弟的手筆。”李銳一子落下,微微抬眉,瞧向對面容色秀麗的女子,“不過,她能躲過三哥如此算計,一併還將皇帝對戴榮的疑慮摘除,可見也是有幾分心計的。”
袁穎輕輕挑眉,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如同墨菊的緩緩綻放,不甚豔麗卻是光彩奪目,“十一歲,便能以一己之力算計的蘇仲垣一脈星火不剩,怎可能是平庸之輩。”
李銳輕笑道:“一己之力怕是言過了,若無姜氏兄弟的幫助,她也未必能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