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後,蔣楠去了右次間午歇。
老太太在左稍間裡聽了長天的回稟,有些氣惱,低聲恨道:“這個文遠伯,簡直不知所謂,非要把個庶女塞進來,那個小女子……真是個登不上臺面的!”
灼華嘴角含了抹疲憊的笑意,道:“我也是沒辦法,公子們來聽學,是想來日考個好名次,若在咱們家裡鬧出不好聽的來,咱們也難辭其咎,既然推脫不去非得把姑娘們留下,那今日把那心思活泛的弄遠些,哥兒們也能好好聽學了不是。好在也就是她了,旁的姐姐們,倒是都十分妥貼的。”
老太太嘆道:“難為你想的周到,好在都是世家裡出來的,大家心裡明鏡似的,未必不知道你的用意。”想了想,對陳媽媽說道,“你去文遠伯府傳個話,就說公子們需得安靜聽習,受不得擾,叫文遠伯與那庶女說道說道,再鬧出不好的便不要再來了,沈家沒得去為他女兒擔敗名聲的干係。”
陳媽媽應了聲便出去了。
老太太拉著灼華又囑咐道:“那對母女慣會使些小伎倆,你小心些,若覺者哪裡不對勁趕緊避開,避不開也別怕,只管對付她就是,祖母給你撐腰呢!”
灼華微微一笑,“定不給祖母丟臉。”她好歹有著多年的宮鬥經驗,宋文蕊那點子手段,她倒是真不放在眼裡。
那頭宋家正屋裡,伯夫人坐在羅漢床的右側,端著藥碗細細吹著,眉間舒展,似乎心情不錯,宋文倩立在一旁端著漱口的茶水帕子,伺候著母親。
側室溫氏挨著小木杌坐著,拿著錦帕壓著眼角輕輕啜泣著,宋文蕊眼眶通紅,咬著唇瓣楚楚可憐的立在生母旁邊,而文遠伯則沉著臉坐在妻子左側。
伯夫人一手遮著藥碗,一口飲盡了苦藥,宋文倩接走藥碗忙遞上茶水漱口,又拿了帕子給母親細細擦拭著嘴角。
文遠伯看著嫡女孝順溫和,不禁緩和了面色,看了寵妾和二女兒一眼,冷聲問髮妻,“又如何了?一回來就哭哭啼啼的。”
“晌午的時候,沈家差人來了話,便說哥兒們讀書要緊,受不得擾。”伯夫人淡淡說著,直拿眼去瞧丈夫,“伯爺以為是什麼意思,我可是叫人去打聽了,就咱們家得了這話。”
文遠伯臉色一沉,下意識的就瞪向嫡長女,大聲質問道:“你說,怎麼回事。”
宋文倩低著頭,對著父親微微一福身,細聲清泠道:“原也不是什麼大事,二妹妹非要坐沈家三妹妹的座兒。父親是知道的,老先生和老太太最是疼愛三妹妹,許是心裡頭不高興了吧!”
文遠伯稍稍鬆了口氣,皺眉看了眼二女兒,溫聲道:“叫你去讀書,你去與人家爭個座兒做什麼!人家是主人家,你說客,怎好如此。”
“大姑娘這說的是什麼話!”溫氏站起來,對著丈夫悽悽哀哀的哭起來,不住的拿眼瞄宋文倩,“老爺怎的就知道是咱們蕊兒得罪了人!許是……許是旁的什麼人呢!”
那溫氏生的一張小小瓜子臉,杏眼櫻桃嘴,十分嬌俏,三十的年紀,因為極會保養裝扮,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的樣子,那一雙媚眼含春,流轉間便似要將男子的魂兒勾去一般。
“你冤枉你妹妹?”文遠伯立時又陰沉著臉,卻不像從前似的立馬給長女定了罪,耐著性子問道:“說清楚,究竟什麼事!”
宋文倩低著頭,嘴角冷冷一勾,做父親的經可以偏心到這程度!抬眼望向父親,咬咬唇,眼眶微紅,倔強又委屈的樣子,提了裙襬便跪下,“父親只看妹妹今日穿的是什麼衣裳罷!”
文遠伯一眼瞧去,二女兒穿著嫣紅的小裳,下配一條天青色的襦裙,挽著飛仙髻,簪著一對赤金如意步搖,嬌俏可人,正是他喜愛的穿戴。
再看地上跪著的長女,一身淺淺的荷藕色長裙,挽著半髻,只簪著一根白玉簪,寡淡無味。
“與你妹妹穿什麼有何干系!”
溫氏一看女兒穿著,心頭一跳,立馬跪下,來個先發制人,拿著膝蓋跪行到丈夫面前,悽然道:“大姐兒怕是又惹了禍事生怕伯爺發罪,這才胡說一氣攀咬妹妹,伯爺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就叫蕊兒認了這個不明不白的罪吧,誰叫她是個庶出的,可叫人隨意糟踐,我們娘兩兒命苦啊……”
宋文蕊捏著帕子,淚已漣漣,也不說話,小聲的啜泣著,不時偷偷瞄著夫人,好似她一大聲哭出來,夫人就會掌她的嘴一般。
文遠伯眼看著寵妾和愛哭得淒厲,立馬起身扶起溫氏和愛女,輕聲安撫著,滿目疼惜的說著會給她們一個交代。
溫氏母女不依不饒,哭得愈發可憐,拿著從前的事兒一二三的說著,“如何正經人家的太太不做,因著深情一片給您做了小”,“如何本該嫡出的孩兒,如今只能是庶出的叫人糟踐”,“如何嫡長姐在外惹了禍事,每每都要往庶出的妹妹身上栽贓”云云,不斷煽風點火,想著叫文遠伯趕緊發了罪,好揭過著一茬。
伯夫人正要發作,宋文倩不著痕跡的拉了母親的裙角,示意她穩住,不可著了她們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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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遠伯越聽越心疼啊,對著嫡妻嫡女就要發怒,宋文倩慘淡道:“沈家兒女們還在孝期。”
文遠伯張著嘴,愣住,眼神遊移在長女和女次之間,一張白皙的臉生生憋成了絳紅色,人家孝期自己女兒花枝招展的去聽學,那可是大大的不敬啊!
難怪沈家拿著話頭遞過來了!
宋文倩不理文遠伯的面色如何難看,只靜靜的道:“姨娘動不動便說什麼正室妾室,嫡出庶出的,這些年父親如何疼愛姨娘和妹妹,府裡上上下下都是瞧得見的,每每有事,姨娘便拿著做妾的事兒哭訴,可是做妾不是父親強迫著姨娘做的,更加不是母親強迫的,是姨娘鍾情於父親,心甘情願的不是麼?”
“還有二妹妹,要死要活的說自己庶出的如何如何,可是父親那樣疼愛著二妹妹,妹妹卻總是拿著嫡庶說事,我為父親感到心寒,這些年的寵愛,在妹妹眼裡到底算什麼呢?”
“今日之事,姨娘又要顛倒黑白,硬說是我惹事,父親,您若是不信可去鄭家、顧家問問,今日到底怎麼回事。父親要罰女兒,女兒無話可說,可是要罰也要給女兒個明白,這些年的栽贓,女兒、女兒也不想再受了!”
末了,宋文倩輕輕抽泣起來,抬眼看著父親,滿眼的親近不得而怯生生的畏懼。
文遠伯瞧著長女委屈可憐的模樣,心下已經信了一半兒,又聽她這樣為自己的心意抱不平,更是聽得心裡頭舒坦,看著長女心頭一軟,連連上前將宋文倩扶起來,“起來說話。”
溫氏一看不對,又要哭喊,伯夫人淡淡截了話頭,說道:“不論今日誰惹了禍事,到底蕊姐兒這身打扮已經惹了沈家不愉了。若是沈家小門小戶的便罷了,也無人敢拿來說嘴,可伯爺要知道,沈家可是國公府的門第,沈大人還是伯爺的上峰,蕊姐兒竟是這樣不知禮數。”
“你也該提醒你妹妹一聲才是。”雖是怪罪,口氣倒是溫和了不少。
伯夫人譏諷的掀了掀嘴角,道:“蕊姐兒是什麼脾氣,倩兒能說她半句不是?回頭再在人家家裡一哭二鬧的,活叫人家瞧了笑話!”
文遠伯自己喜愛妻女嬌嬌弱弱些,可也曉得旁的人家未必喜歡,若是鬧在別人家裡,也不知會被人怎麼笑話呢!便是不悅的瞪想宋文蕊,越看越覺得這身穿戴實在礙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