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夜遊湖,本是一件瀟灑事。
葉彌游到盡興,想要上岸時,腦海裡飄過一句古話,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
她那身在獸群中摸爬滾打過的衣服,著實髒到不能再穿。於是,抬手打了個響指。
半晌,卻無綵衣應卯。莫不是羲和在此,震懾住了她們?葉彌皺眉,這群沒出息的傢伙,平時不好生修煉,遇到點小人物就慫。回去得好好教訓她們。
遙知岸邊有一帶浮橋,橋下鋪滿荷花,莖葉亭亭,溢位水面尺許,既可藏身,又可登岸,就從水下游了過去。
剛探出腦袋,瞄了一眼,就縮回水下。
浮橋上有人。
在她出水的剎那,那人恰好望過來,一雙眸子濯濯,與夜色一般幽深,引人迷眩。
葉彌的感知力非同一般,這個普通人的存在,卻沒有引起她的警覺。直到近距離面對。近到一伸手,就能觸到浮橋,一屏息,就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葉彌忿忿然,不知被他看去多少風光,要不要…挖了他的眼睛?!
猶豫間,男子悠然道:“你不用上來換氣麼?要不要我下水,把你撈上來?”
說著,作勢要解襯衫。
“不勞閣下費神。”
葉彌再度鑽出水面,借芙蕖遮擋身形,“那個…相見即是有緣,能不能,衣服借我穿穿?”
“所以,還是要脫衣服。”收尾的聲調微微上揚,滿是戲謔,“小生不是隨便的人,既然到了脫衣直面的地步,能否先問一問姑娘芳名?”
葉彌深感失策,應該在第一眼,就直接把他打暈,省卻多少麻煩,“你可以問,但我不會說。”
“沒關係,今夜無事,我有的是時間等待,夜深風重,水溫可還適宜?”對方意態悠閒,慢條斯理的道,“對了,水中除了游魚,還有水蛇,滑膩膩,涼颼颼,初時被纏上,還以為是水草,其實不然。”
葉彌自然不害怕區區水蛇,可害怕跟厭惡是兩回事,這廝分明是故意噁心她,涼聲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要麼你自己脫,要麼我打暈你!”
“何必如此,我只是想知道你是誰。”
“我是誰,很重要?”這次輪到葉彌好奇,萍水相逢,難道他對自己一見鍾情?不可能吧。
“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她叫葉彌,枝葉彌望。十年前見過兩次,然後她就消失不見。更奇怪的是,當我想尋找她,多方調查居然一無所獲。在這樣的時代,居然能徹底隱匿蹤跡,是不是令人匪夷所思?”隔著重重花障,濃濃夜色,男子再度凝視她,彷彿想看穿她波瀾不驚外表下,隱藏的秘密。
葉彌憶起,他是墨安的弟弟,墨恆。難怪會出現在此處。
如果是陌生人,名字說便說了,人打便打了,今夜一別,後會無期。偏偏是鬼娃娃的弟弟,漫漫人生路,免不了再相見。
葉彌斟酌片刻,煞有介事的道:“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皓月當空,小橋流水。我呢特別漂亮,特別聰慧,又特別會閉氣,你若認真猜猜,大概也能猜到,我,其實是一條美人魚。”
美、人、魚…
墨恆憑欄的手抖了抖,笑意不著痕跡,在眸底蔓延。
“美人魚這種生物,最會蠱惑人心,你以為看見故人,其實被我迷惑了心智,簡而言之,都是幻象。”葉彌一本正經的編故事,“本美人魚不想傷害你,你乖乖把衣服借給我穿,然後回去睡一覺,將今晚的遭遇忘掉。千萬不要告訴別人,你見過本美人魚,不然,會被當做精神病關進醫院。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墨恆很是配合,沉吟片刻,“原來是幻象,這就解釋的通,為何隔了十年,你容顏依舊。”
“咳咳…”葉彌清了清嗓子,“既然如此,趕緊脫衣服!”
墨恆慨然拒絕,“既然是異類,小生更不能引你上岸。萬一因你的到來破壞生態平衡,引發物種滅絕,小生豈不是千古罪人。”
白費半天唇舌,這廝軟硬不吃。
葉彌眸子裡劃過兇殘的光,別無他法,只能先打暈他,身形稍一動,便帶起漣漪層層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