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之巔的風景,葉彌在飛機上見過;在雲海間穿梭,如羽般輕盈下墜,卻是頭一次。
從那扇門進來,便是蠻荒的萬丈高空,雲氣跌宕,如煙如霧,長髮被風吹的亂舞,衣衫獵獵激盪,葉彌努力睜大眼睛,唯恐錯過一幀風景。
金色的陽光籠罩而下,彷彿綿長的弦,能用手指輕輕撥動。白色的大鳥騰起寬大的羽翼,從他們身側掠過,烏珠光芒流轉,似乎對凌空墜落的一雙人影充滿好奇,旋即伴著他們俯衝而下。
直到衝破最後一重雲障,氣流託舉起玄色長袍,緩緩降至地面,那一群大鳥才收住身形,振起羽翼,奮力朝天空飛去。
“再來一次,再來一次!”葉彌賴在紫衣懷裡,不肯下地,仰起的眸子彷彿在雲海中沾染了水霧,靄靄,清瑩靈動。
“好。”紫衣微笑道,瑩白的光從掌心騰起,如無形的絲線,纏繞住振翅上騰的鳥群。一隻只大鳥像無數冉冉上升的熱氣球,帶著剛剛墜地的一雙身影朝空中飛揚而去。
何謂蠻荒?這裡有最壯闊的山巒,最廣袤的沙漠,最寒冷的雪原,最湛藍的深海。也有最兇殘的怪物,最野蠻的廝殺,弱肉強食是唯一的法則,勝者永遠為王,高高在上,弱小的生靈永遠俯首稱臣,予取予求。
葉彌玩的忘乎所以,直到金烏西墜,才隨著鳥群棲息在絕壁之上。
陽光消失,寒冷和黑暗很快席捲整個大地。
饒是半神之體,葉彌也覺得這冷意侵肌裂骨,森然可怖。
“餓了吧?”紫衣脫下長袍,為她披上,“我去找吃的,在這裡等我。”
“嗯,我會很乖的。”葉彌嘻嘻一笑。
天幕上懸掛的明月,如銀盤一般碩大渾圓,近在咫尺,彷彿唾手可得。那些大鳥飛了一天,累極,銜幾片枯葉墊在身下,將頭埋在翅膀中沉沉睡去。
葉彌看一會兒風景,倦意襲上來,斜倚在古老虯結的樹枝上,不知不覺中,也睡著了。
萬籟俱寂,白鳥蓬鬆的翎羽忽然動了,幾個半尺高的小人從鳥群中鑽出來,悄無聲息的靠近葉彌。
尖耳,長鼻,膚色青森,喜歡與鳥類一起遷徙的樹妖精。
黑袍掩映下的葉彌素淨皎潔,幾個小妖精無聲交流片刻,其中一個悄悄爬上大樹,趁她熟睡,將一尾極細的牛毛針扎進她的腳踝。
恍然有些疼,葉彌剛想起身,藥效發作,腦海瞬間一空,徹底失去知覺。
妖精們高興的跳起來,手舞足蹈,在月色下跳著不知名的舞。認真觀察,紛雜中自有秩序,不時伏地跪拜叩首,倒像是某種祈禱儀式。
沒多久,儀式結束,妖精們冷靜下來,神情嚴肅而恭敬,排成兩行縱隊,託舉起昏迷中的葉彌,投進一孔樹洞。
樹洞與石洞相連,不知有多深,妖精們匍匐在地上,聽著洞內的聲響,良久,彷彿確認了什麼,都長舒一口氣,將鳥群驚起,趁著月色朝原野上飛去。
葉彌這一覺睡的格外沉,將醒時,依稀記得做了一個春天的夢,夢裡開滿灼灼的桃花。
她打個哈欠,睜開眼睛,被映入眼簾的景緻嚇了一跳。沒有懸崖峭壁,沒有明月高懸,自己居然真的到了一處桃花林,林子不知有多深,一眼望去,盡是粉盈盈的花朵。
葉彌從樹上跳下來,腳下是一層花瓣鋪成的地毯,更多的桃花還在從古老的枝頭墜落,連綿不絕,像是怎麼都落不完,凋不盡。
在林子裡走了一會兒,鋪天蓋地的粉,不覺美妙,反而讓她倍感壓抑。每一株樹都長的一模一樣,走了許久,一旦止住腳步,就像繞了一圈依舊回到原點,又或者是根本沒有走動過。
眼為心媒,黃衣曾經說過,佈陣的關鍵,在於迷惑人眼,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充滿玄機,眼亂了,心便跟著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