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一個聲音驚呼而出,躍然眼前的已是一片白,似乎一瞬間從光暈中穿過,這一刻,就是眼前真切實在的潔白。
前一秒的記憶還停留在腦海裡,那個像夢境一樣的地方,卻有一張清晰深刻的面孔,紮在心裡,久久不去。
再看起,此刻所在的這片潔白卻已與記憶格格不入,來往的人影,晃動的視線,被玻璃罩住的聲音不清晰地在周圍響起,是一張張床鋪,拉起的床簾,以及床上躺著的病人和正走過來的護士。
“你怎麼樣?”幾次詢問下的聲音突然沖破了隔離,刺進了耳朵裡,瞬間將我模糊凝滯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啊?什麼?”我怵然,驚怕,小心翼翼。
“我問你,覺得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護士的聲音聽來有些不耐煩,我低迴視線看了看,又是稍稍動了動身體四肢,隨後有些遲緩地回了她一句,“沒事!”
“那你歇會吧,待會醫生會來巡房!”
她草草囑咐了一句,然後收拾了一下,走到了其他床鋪。
再次清晰看著眼前的情景,疑問接踵而來,我回來了?我還活著嗎?我是從藥王谷回到了這裡,還是在湖畔小築,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夢嗎?那麼,他呢?他只是一個夢?
雍正六年九月
重新回到紫禁城已經過去一月之久,盡管一切看似依舊正常地進行著,朝綱之中,君臣有序,廟堂之下,父子猶存,只是心中築起的高牆再難逾越,無論是對於弘晝,亦或是胤禛來說,如今的他們只剩下了表面上的父慈子孝,再也不是昔日圓明園中的純真和坦蕩,沒過多久,弘晝便請旨外出建府,離開了圓明園。
對於這個兒子的決定,芸笙心中卻是十分明瞭,她也知道是什麼原因讓自己的兒子和丈夫開始形同陌路,只是她除了感到悲傷和心痛之外,卻沒有辦法開解兩人的心結,蘇瑾的離去,對於包括自己在內的許多人都是不能企及的傷痛和禁忌,那不久前滿懷的欣喜和期待也因為兩人的歸來徹底破滅打碎,有如晴天霹靂,她們終究還是無法再相見。
撫著手腕處戴著的那條蘇瑾當年送她的手鏈,不由連連嘆息,似乎如今的圓明園,再沒了往日歡欣的氣氛,沒有她們交心相談的機會,沒有熱鬧生機的場面,就連人也變得陌生疏離冷淡寂寥了。
正如弘晝的出離,重新回到京城的胤禛,離開了朝堂政事,於生活中變得比以前更加寡淡冷漠了,他總是將自己安置於獨身一人的屋室裡,沒日沒夜地辛苦操勞,又會在好幾個夜晚從本就淺眠的夢囈中驚醒,披衣坐起,環顧四下,只有空蕩蕩的屋室,除了自己,再無一點生氣。
久而久之,他的身體終究開始慢慢變得越來越差,縱然曾經的天山雪蓮也終究抵擋不住一個人長久以來的精神折磨和心靈空虛。
他病倒了,斷斷續續地發著噩夢,已經有兩日不能早朝,好在有怡親王和朝中幾位大臣的幫助,短時不會有什麼影響,太醫們費盡心思開了藥服用,也是偶爾清醒,卻又不顧及自己的身體,趁著清醒的時候又是忙於荒廢的政事,如此往複,斷斷續續,終是不能斷根。
作為皇後的那拉氏,眼看著皇上如今這樣的情況,心中也多少有些明白了,知道皇上的病並不是一般藥石能解,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縱使多有不願,只是為了大清江山,社稷黎民,也唯有承認。
“咳咳咳。。。”已經快到三更,九洲清宴的寢殿內,胤禛依舊還伏在書案邊處理著手裡的政務,時好時壞的病情依然得不到很好的控制。一旁伺候的小順子,端來了太醫院煎好的藥,提醒了一聲,“皇上,您該喝藥了!”
“放著吧!”說話的人,頭也沒抬,依舊全神貫注地運筆疾書,好像生怕時間來不及,不夠用。如今已到九月,天氣逐漸轉涼,但是胤禛的額頭卻還是沁出了細密的汗珠,神情也顯得有些痛苦。
小順子看在眼裡,萬般焦急,他知道他的主子正承受著身體的極度不適,可是他作為一個奴才卻不敢多說,即便開口說了一句,“皇上,藥涼了,怕就沒效了,您還是趁熱喝吧!”卻也是收效甚微,只見胤禛停了停,沖他揮了揮手,將他叫退了出去,之後又是草草喝下藥,繼續埋首,直到三更時分,夜深露重。。。
“哎。。。”再次退出寢殿的小順子,輕手合上門後,不由得一聲長長的嘆息。
今夜月明人何處,,縱使惘然不複見。
“咳咳咳。。。”屋外的幾聲夜啼,伴著床榻上虛弱的身影,寂寥悽靜,昏暗的燭影下,他眉間緊皺,神情從未舒展過,斷斷續續的咳嗽聲讓本就靜得脊背發冷的房間裡顯得更為的突兀沉重。
“吱呀。。。”又是過了些時,房門被輕聲開啟再合上,一個小心翼翼的腳步沒有透出一絲聲響地朝著那微弱燈光照著的床榻處,漸漸靠近。
順勢看去,紗羅床帳裡躺著的人,不時囈語,雙手握拳,額頭微微沁出汗珠,唇角輕輕抽搐,似是那麼熟悉的一張臉孔,卻又沒有一絲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