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宮內, 燈火通明。
李太妃身著宮裝,坐在首位, 戴著指套的手搭在繡著深青色祥雲圖案的馬面裙上,神態沉靜, 眸色微動。
她面前鋪著竹墊子的雕漆椅上坐著斐濟和蘇芩。
男人滿身是血,神色睥睨的握著長劍,修長身子端坐在雕漆椅上, 一雙大長腿搭起來, 顯得萬分閑適。就好似這裡不是李太妃的永安宮,而是他項城郡王世子的後花園子。
而他手中握著的也不是長劍, 而是一柄逍遙灑金扇。
李太妃雖在之前瞧見過人一眼, 但如今再看,還是免不了在心中驚嘆。這世上竟真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
皮囊像極,動作神態雖略有出入,但因著此刻男人那收斂後顯出的清冷桀驁的眉眼,倒也將陸霽斐還原了七分。
“李太妃若無事, 臣便先出宮了。”斐濟掀了掀眼皮, 對於李太妃那毫不掩飾的打量有些不耐。
李太妃回神, 笑道:“哀家救了你們兩個的命, 世子爺就是這樣回報哀家的?”
陸霽斐的嗓子略清冷淡薄,如月色光華。而斐濟的聲音則略低沉暗啞, 如深淵寒潭。
斐濟劃拉了一下手裡尚滴著血的長劍,挽了一個劍花,那拉長的血珠子灑了半殿雪白牆壁, 就似冷冽冬日白雪內盛開的幾株紅梅。
劍身鋒利,劍氣凜冽,直覺讓人可怕。李太妃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斐濟勾唇,臉上顯出嘲諷神色。這個表情,倒真像是跟陸霽斐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般了。
李太妃沉下心思,道:“如今朝堂動蕩,陳太後和夏首輔有意針對世子爺,世子爺孑然一身在江陵城內,難免馬有失蹄,不若與哀家……”
“本世子聽聞,”斐濟揚高聲音,打斷李太妃的話,“太妃先前曾得那陸首輔相助,卻因聽信了馮寶的讒言,所以舍了那陸霽斐,才致使太妃到如今地步。”
李太妃面色煞變。當年舍棄陸霽斐一事,於李太妃來說真是她一生中最後悔的一件事。
她原以為馮寶一個太監能翻出什麼花樣來,卻哪裡想到這老太監膽子那麼大,不僅挾制她兒,竟還意圖掌控整個大明朝堂。若陸霽斐尚在,哪裡還容得他一個閹宦如此囂張。
看到李太妃那乍變的面色,斐濟輕勾唇角,滿含諷刺的吐出最後一句話,似帶笑意,輕輕柔柔的卻直刺人心。“太妃愚昧呀。”
李太妃自小皇帝登基後,哪裡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說話,除了那已逝的陸霽斐。因此,聽到這話,李太妃的臉色瞬時就變的非常難看。
“世子爺慎言。”李太妃身旁的宮娥上前一步,提醒道。
斐濟捏著蘇芩的小手,慢條斯理的起身,“天色不早,本世子就先告辭了。”男人轉身,聲音清冽,透著嘲諷,“李太妃自己斷送了的前程,想要再求回來,那可比讓人死而複生都難。”
夜色昏黑,暖風如爐。蘇芩下意識抬眸看一眼走在自己身邊的斐濟,只見男人那張沾著血漬的臉上毫無表情。那血汙從男人的眉梢眼角滑落,已顯幹涸痕跡,就像大片胎記似得印在男人臉上,斂去那份清冷,滲出那股暴戾。
……
青帷馬車內,蘇芩跪坐在蒲墊上,小心翼翼的偷覷一眼男人。
男人闔著眼簾靠在馬車壁上休息,臉上的血汙已擦拭幹淨,那柄利劍被隨意的扔棄在馬車角落。
馬車趕的很穩,轆轆行駛在寬長街道之上,四周傳來嘈雜人聲,伴隨著噴香撲鼻的夜間小食,直將蘇芩饞的不行。
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往馬車簾子處靠了靠,然後伸出兩根手指,夾起半幅馬車簾子,偷覷著往外瞧。
攤販子很多,兩旁滿是餛飩、水餃等晚間抵餓的吃食。圓圓滾滾的大白胖子被煮在大鐵鍋裡,撒一把香蔥小菜,直饞的人口水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