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日,素雪繁霜,幼帝登基,普天同慶。朝堂格局,一朝而變。
蘇府門前,則多了一具棺桲。
“祖父!”
“芩妹妹。”夏達看著跪在府門棺桲前,哭的不能自抑的蘇芩,滿眼心疼。
“蘇三姑娘,先進吧。”夏達之父,夏禮,身穿官服立於蘇芩身後,面容頹喪的搖頭。
這具棺桲,便是他從宮裡運回來的。
“伯父,我祖父,我祖父到底為什麼……”蘇芩哭的滿眼通紅,淚眼漣漣間,看不清面前的人。聲音哽咽,字字句句都像是有人掐著她的脖子一樣,艱難吐出。
“唉……”夏禮嘆息一聲,仰頭看天,悲愴攤手,顫不能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果真是,先帝嗎?蘇芩面色一怔,心口湧起一股悲怒。
朔風瀟瀟,飛雪橫掠,天際黑雲壓頂。
蘇芩看著面前蘇龔清癯的屍首,情難自抑,剝皮抽骨般的鈍痛感一下又一下,強烈的戳動著她的心。祖父已年邁,可蘇芩卻依舊能記得,小時,她在眾人羨豔的目光中,騎在祖父身上,仰望長松蒼穹。
“芩妹妹。”夏達蹲在蘇芩身邊,揚起寬袖替她遮擋冷冽朔風。“人死不能複生,你……節哀。”
扶趴在棺桲前的蘇芩穿一件青素絞皮襖,身下一條沙綠綢裙。綢裙已濕,貼在雙腿上,隱顯出纖細弧度。十指青蔥摳著棺桲,緊繃到指尖泛白。青絲輕散,覆著凝霧,上身裙襖亦半濕,顏色漸深,襯出一方寶地。纖細脖頸露在嚴寒中,沾著幾顆晶瑩溯雪,瑩玉肌膚,壓雪欺霜的白。
夏達盯得痴了,喉結滾動,不自禁便要上手觸去。
“姀姀,快進來,老太太不好了。”秦氏的聲音遠遠自朱門內傳出,失了往日的端莊果斷,多了幾分慌張無助。
蘇芩驚慌起身,跌跌撞撞的往裡跑去。夏達面色一白,嚇得立即把手縮了回來。
……
蘇府被抄,蘇龔役了,老太太聽到訊息,一下厥過去,灌了湯藥,雖醒過來,但日日以淚洗面,原本康健的身子也不如往昔。
秦氏掌府中中饋大權,這幾日為了蘇龔的喪事,強撐著精神,忙的腳不沾地,連帶著蘇芩也累倒了。
匆忙收拾出來的一間耳房內,臨窗大炕上鋪著大厚洋罽,正面是一對石青色緞面靠背。槅扇緊閉,未燒炭盆,蘇芩縮在秋香色的大條褥內,凍得手腳冰涼。
“姑娘,奴婢尋了個手爐來,您將就些吧。”紅拂打了簾子進來,急忙將懷裡摟著的手爐塞給蘇芩。
“好暖和。”蘇芩被凍得蒼白的臉上顯出一抹笑。
“咱們姑娘本就體寒,平日裡哪次不是炭盆圍著,地炕煨著,何時受過這等苦。”綠蕪一邊說話,一邊抹淚。
“破戶落席的,已經很好了。”蘇芩反過來安慰兩個丫鬟。“噗噗呢?外頭又冷又亂的,別被人沖撞了,帶進來歇歇。”
“哎。”紅拂應了,打了簾子出去。
明廳內,傳來秦氏的聲音,高高低低的聽不真切。
蘇芩撐著身子起來,透過簾子,見婆子、丫鬟站了一地,面色皆不好看。
“大夫人,賬房已經沒有銀子了,您便是發再多的對牌也沒用。”
秦氏面色猶豫的收回對牌,抬手招過身旁的大丫鬟,漪竹。“去將二夫人和三夫人請來。”
“是。”漪竹去了,片刻後將人請了來。
三夫人手裡拿著一個紫檀木匣子,二夫人兩手空蕩蕩的來。兩人皆穿素衣,但二夫人顧氏面上帶妝,三夫人張氏則清淩淩的如往常般素著一張臉。
“今日喚兩位來,是為了老太爺的喪事。賬房已經沒有銀子了……”
“我說大姐,平日裡你管著整個蘇府,這銀子進進出出的都在你手上,咱們可一點都撈不著邊的。你現在難不成是想從我們這討銀子?”顧氏提裙坐下,手肘搭在炕桌邊,歪著脖子,鳳眼上挑。
秦氏一貫掌中饋大權,如今要張口討銀子,實在是抹不開臉。
“大姐。”張氏上前,將手裡的紫檀木匣子遞給秦氏,“這是我的一些私已。”
顧氏斜睨一眼,唇角下咧。
秦氏面色羞赧的拿了,開啟後看到裡頭的珠釵碎銀,再看一眼發髻上只一支半舊烏金簪的張氏,吶吶道:“如今澤哥兒還小,你不必……”
“大姐,噗噗也還小呢。現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先度過這次的難關。”張氏柔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