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師對自己的病情,可都知道了?”溫雅沒有回答他的話,顧左右而言他。
“臣剛過六旬,臣還有滿腔抱負,臣還肩負著先帝的囑託,臣不能死,臣也不會死,臣會盡快好起來,繼續進宮,做好太師和輔政大臣。”方太師激憤說道,“太後又何必心急?”
“太師關繫到上書房,關繫到皇上的功課,輔政大臣又是我的左膀右臂,如今孫相和衛國公掌管的事務有限,太師這一病,我身邊需要得力的助手。兩樣都事關重大,我怎能不急?太師也請為我想想。”溫雅耐著性子和氣說道。
“說到孫相和衛國公,太後為何要打壓他們?若他們還像以前那樣,一文一武掌控朝堂,也不用有今日的困境。”方太師說道。
溫雅訝然,方太師這一病,前後判若兩人,以前事事注重大局,一言重於泰山,今日竟大有胡攪蠻差的架勢。
“太師的意思呢?”溫雅微笑問道,“若太師一年半載都無法進宮,太師和輔政大臣不能空缺那麼久,太師覺得應當如何?我想聽聽太師的想法。”
“上書房讓秦渭代管,輔政大臣也讓秦渭代著,他可以在府裡和宮中兩頭傳話。”方太師篤定說道。
“秦渭雖有才華,可資歷不足難以服眾,他代管這些日子,上書房眾位師父多有怨憤,只怕難以為繼。”溫雅說道。
“那就讓他升官,品階高了,他們不服也得服。”方太師說道。
“就算給他升官,上書房他能操持,輔政大臣呢?新科進士外放州縣,都需在翰林院學習磨煉三年,他再有才華,進入朝堂還欠缺太多,至於太師說的兩頭傳話,豈不是拿國事當做兒戲嗎?一旦傳出去,朝堂內外會怎麼看太師?太師的一世英名就不要了?”
溫雅說的話稍微有些重,方太師嘴角抽搐兩下,左手顫顫得抖,額頭冒出細汗。
溫雅心中不忍,放緩聲音說道:“這樣吧,以一年為期,輔政大臣的頭銜,我給太師留著,一年以後,若太師病情依舊如此,我位太師封爵,可世襲罔替陰極子孫,豈不比輔政大臣更加威風?太師覺得如何?”
“一年之後,臣定能好起來。”方太師倔強說道。
“我也盼著太師好起來,退一萬步講,就算不能恢複如初,太師永遠是皇上的老師,是我朝的帝師,是受人尊崇的大儒。”溫雅看他臉色緩和,連說幾句好聽話加以安撫。
方太師聽了這些話,焦灼的心情鬆弛下來,憧憬著一年之後進宮,重回上書房重回朝堂的輝煌。
溫雅又與他閑話幾句,命人賜了上等的靈芝人參,明前茶拿了兩罐,又命薛明帶人護送方太師回府,方太師走的時候,她親自送出垂拱殿,看著四名禁衛抬著肩輿,吩咐翟沖道:“別再讓方太師下來上去得折騰了,一路抬出宣德門去。”
翟沖說一聲是。
溫雅遙遙望著嘆一口氣,股肱之臣一代大儒,因疾病驟然來襲心態失衡,竟成了需要哄勸的孩童,疲憊之餘,更多的是失落,失落朝堂中少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
方太師卻因重重厚待心情舒暢,笑著出了宣德門,一眼看到三姑娘在馬車旁站著,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勾了頭,好在三姑娘通情達理,過來柔聲問道:“爹爹可累了?趕快上馬車回家去吧?”
方太師上了馬車,薛明帶人護送,秦渭正要上馬,方若蘭輕聲細語說道:“相公等等,我有話跟相公說。”
二人沿著禦街緩步而行,方若蘭說道:“父親因突然發病,心中遺恨不平,我為了讓他放寬心境,每日為他念誦《心經》與《金剛經》,並與父親說一些人生無常的故事,勸勉父親此病兇險,既能留下性命,就當惜福養身,做能做的事,不能做的勿要勉強,父親似有所動。”
秦渭沒說話。
方若蘭頓住腳步看著他:“沒想到近一個月的苦口婆心,竟讓相公給毀了。”
秦渭說一個我字,方若蘭看著他:“將一個剛從病榻上起身的老人推進宮去,藉著病弱博取太後的同情和憐憫,為相公爭取機會,難道只是借勢?不是利用?”
“我聽到太後要補鎮國公為輔政大臣的風聲,回去跟岳丈提起,是岳丈執意要進宮,我攔不住。”秦渭解釋道。
“你也不想攔,你也別再解釋,請相公與鎮國公做男人之爭,勿要利用老弱病殘。”方若蘭看著他,眼眸中帶了絲厲色。
秦渭看著她,慢慢低了頭,嘆口氣說道:“是我做錯了……”
方若蘭深吸一口氣,眸色柔和下來,輕聲說道:“知道你推著父親進宮,我都快急死了,話說得重了,你別忘心裡去,我知道你的處境,也知道你的憂慮,我會與你一起設法。”
“若蘭。”秦渭喚她一聲,卻只是說,“先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