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垂拱殿東暖閣, 翟沖在門外一聲稟,太後和煦說進來。
進去一頭跪倒在地拱手道:“太後能在瓊華公主面前為臣說話,臣感激涕零。”
想到太後的話,我總不能為了一個異邦公主,逼著我的愛將去死,心頭又甜又酸,眼眶有些發脹,忙低頭掩飾。
“你是我的人,我自然要護著你。”太後嗯了一聲, “只是翟沖,你已二十有六,家中可有為你議親的打算?”
“我母親說聽憑太後做主, 太後忙碌的話,交給延平大長公主也行。”翟沖忙回道。
“你自己的意思呢?”太後笑問。
“臣有兩個要求, 一個是臣重任在肩,不能常回家, 得是個明理的姑娘,另外一個,不能是鎮國公府那兩個丫頭。”翟沖拱手。
“那兩個丫頭怎麼惹得翟統領,鎮國公可問清楚了?”太後轉頭問道。
翟沖轉臉一瞧,這才看到地上還跪著一個人。
“問清楚了。”榮恪拱手道。
翟沖兩手微微發顫, 那日的事若是在太後面前說起,他就沒臉再做侍衛統領了。
就聽榮恪說道:“臣跟翟統領私下裡解決,詳細的情形不跟太後說, 可行嗎?”
“行。”太後痛快說道。
翟沖感激看向榮恪,想要為他說情,大著膽子問道:“敢問太後,鎮國公犯了什麼錯?”
“我也不知道他犯了什麼錯,是他自己負荊請罪來的。”太後冷哼了一聲。
“臣也犯了錯。”翟沖低下頭說道,“太後在百草巷送別烏孫皇帝那夜,臣在朱家巷巷口碰到鎮國公,他望著巷子裡望了很久,回頭的時候,衣裳皺巴嘴唇紅腫,臣起了疑心,次日太後召見鎮國公,臣躲在柱子後察看,看到他握著太後的手,將金釵戴在太後發間,臣告訴了延平大長公主,讓她規勸太後遠離鎮國公,臣沒想到大長公主會指使大臣攻擊他,都是臣的錯。從今以後,但凡跟太後有關的事,臣定到太後面前直言,再不會相信任何人。”
溫雅聽著他一席話,心中滋味複雜,因被翟沖發現而羞窘,因他偶爾的狡猾而詫異,因他的忠心而感動,再看他像犯了死罪一般慷概激昂,又不由想笑,瞥一眼榮恪忍住了,嗯一聲說道:“我知道了,都過去了,你不用放在心上,好生當差就是。”
翟沖磕一個頭起身告退,退出殿外卻沒有若往常一樣站在窗邊,而是一直走到漢白玉石欄邊上遠遠站著。
這是他第二次對榮恪放鬆警惕,頭一次是太後在大慶殿與烏孫皇帝商談邦交,文武百官分成三派唇槍舌劍兩個時辰,其中不乏有攻擊太後執政幼稚婦人之見的言辭,太後出來時異常疲憊,回到垂拱殿東暖閣召見鎮國公,他想著榮恪總能讓太後高興,便遠遠躲開,以便他們毫無芥蒂得說話。
那日太後分外開心,他甚至對榮恪生出了幾分感激。
他站一會兒,開始在丹樨上來回逡巡,不許任何人靠近。
屋中溫雅低頭看書,榮恪依然跪著,軟語輕聲說道:“雅雅,是我錯了,是我處置得不夠幹淨利索,她求見你,你大可以不理她,又何必惹自己不痛快?”
溫雅埋頭書中也不看他,只是問道:“她是讓人攻訐你謀反的幕後主使,怎麼不跟我說?”
“我想先跟她了斷後,再來告訴你,這樣你也能少生些氣。”榮恪看著她,剛剛在禦道上看到瓊華公主,知道雅雅見過了她,對雅雅又是愧疚又是心疼,飛奔進垂拱殿東暖閣,一頭跪了下去。
“我總是給你惹來麻煩,我真是該死。”榮恪又道。
“行了,你起來吧。”溫雅從書中抬起頭,蹙眉看著他,“你跟她說明白也就是了,還能怎麼幹淨利索?殺了她?是她苦苦糾纏,總得她想開才能了斷。”
榮恪松一口氣站起身:“雅雅太過通情達理,讓我更加愧疚。”
“我猜到是你為了警告她,才讓她來的京城,也知道你沒法徹底打消她的痴念,召見她也是為了再添一把柴燒一把火,我的初衷是讓她徹底斷了念想,不過也有可能相反,讓她的痴念變為執念,更加無休無止得糾纏。”溫雅身子放鬆,斜倚著坐榻扶手,“她是聰明人,單看她如何去想,要依我說,你再好,天底下有的是比你好的。也許世人會說她這是痴情,可我倒覺得,兩條腿的男人有的是,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我替她不值。”
榮恪咬著牙笑:“我就準備吊死在雅雅這一棵樹上。”
“我可沒準備。”她手支了頤,歪頭笑看著他,朝他招了招手。
榮恪走過去俯下身攬住她肩,她靠向他懷中深吸一口氣:“就連這樣,也不容易。”
他輕撫著她的肩背:“翟沖雖有松動,還有可能會改變主意。”
她仰臉兒看著他:“那你告訴我小雙怎麼捉弄翟沖的,我才能放你走。”
“那麼好奇?”他笑看著她,她舔一下唇,壓低聲音道,“十足好奇,你不告訴我,我今夜裡睡不著覺。”
榮恪手指輕撫過她撲閃的眼,低而簡略得說了一遍,溫雅手捂了唇訝然道:“這丫頭太可惡了,把一個男人的驕傲踩在了腳底下,得狠狠罰她給翟沖出氣,怎麼罰的,你回頭告訴我,得讓我滿意了才行。”
榮恪點頭:“這丫頭確實可惡,我怎麼審問她都不肯說,還是大雙看不過去告訴我的。”
“大雙懂事,指給翟沖吧?”溫雅跟他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