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因傷在後背,只能趴在床上,如今天氣又熱,甚是辛苦,小的瞧著瘦了許多。聽秦義說,本來在家養傷一月,傷口已經癒合,可上次因騎快馬趕往同文館,傷口被撕裂,又得受一回罪。”薛明回道。
太後嗯了一聲:“去內藏庫拿一套波斯國進貢的冰蠶絲枕蓆,賞給鎮國公吧。”
“一共就兩套,太後一套,皇上一套。”薛明小心說道。
“有皇上的就行了,我用不著。”看薛明不動,擺擺手道,“我本就畏寒不畏熱,又有象牙席可以用,休要再囉嗦,把我的那套給他,現在就去。”
榮恪趴在冰絲席上,臉埋進冰蠶絲枕頭眉開眼笑,連聲嘟囔:“真舒服,這輩子就趴著睡了。”
“上次公爺從同文館回來的時候,趴在馬車中抱怨,說是以後仰著睡側著睡頭朝下睡,就是不趴著睡。今日怎麼又要一輩子趴著睡了?”秦義奇怪問道。
“爺樂意,管得著嗎?”榮恪歪頭瞧著他笑。
秦義哼了一聲:“樂意不樂意的,少罵人就好。”
榮恪不理他,臉埋在冰蠶絲枕上琢磨,我收了太後的賞賜,總得回報些什麼才好。寫幾句詩?太酸,寫幾句話?這兩日寫得夠多了,畫畫?她不精於此,她貴為太後,又稀罕什麼?
思來想去吩咐秦義道:“今夜裡與大雙小雙去趟鬼市,你們喜歡的那些奇巧玩意兒,揀精緻的每樣買上一個,裝滿一盒子送到公主府給馮駙馬,讓他帶進宮去。”
馮茂拿到後掀開盒蓋一瞧,琳琅滿目,不由嗯了一聲,榮二有兩下子,這麼多的東西,太後總能有一樣兩樣喜歡的。
溫雅拿到手裡,一個一個看過,竟然覺得樣樣都讓她歡喜。
歡喜之下,沖淡了珍珍不在身邊的牽念。
滿滿一大盒子玩意兒,加上之前的書信,讓她連續數日心中輕快。
心情一好,把那天夜裡的事暫拋腦後,很想與他見面,想跟他無拘無束得說話,決定再過些日子,待他的傷再好些,就召他進宮。
這日珍珍跟著張淮進宮,一見到她,跑過來撲在懷中,連聲叫著小姨小姨:“珍珍想小姨了。”
“想我?”溫雅手指摁上她鼻頭,“見了你爹爹,早把小姨給忘了吧?”
“沒有。”珍珍在她懷中扭動著撒嬌,“是爹爹黏人,不讓離開半步,今日也是央求了許久,才點頭答應的。跟著張大人走的時候,爹爹站在大門外望啊望,一直望著我的馬車,好像珍珍不會回去了似的。”
“就是說,珍珍坐在馬車上,也一直回頭望著爹爹。”溫雅笑道。
珍珍使勁點頭:“是啊,我看啊看,看到爹爹變成一個小黑點,心裡酸酸的。”
溫雅拍摩挲著她後背笑道:“小姨本來還擔心,珍珍會覺得爹爹陌生。”
“不陌生呀,第一眼就沒覺得陌生,跟我想象中的爹爹一模一樣。我願意做什麼就讓做什麼,願意吃什麼就讓吃什麼,爹爹還教我吹簫,我努力又努力,終於能吹出聲音了。”珍珍仰臉兒認真說道。
溫雅就笑,笑著拉她坐下,問道:“你爹爹有沒有提過何時回烏孫?”
“爹爹說給瓊華姑姑議親後就回去。”珍珍說道,“對了,昨夜裡我見到了瓊華姑姑,她愛說愛笑膽子大長得美,她為了哄我,給我演百戲,在空中飄啊飄,像仙女一樣,我很喜歡她。”
連日來的歡喜煙消雲散,溫雅心裡翻騰著,一句話脫口而出:“那珍珍覺得,小姨和瓊華姑姑誰美?”
“珍珍小時候,阿婆總問一個問題,珍珍更喜歡阿公呢還是阿婆,阿公就說,不能這樣為難小孩子。”珍珍一本正經歪頭瞧著她,“阿公說的這句話,珍珍也想告訴小姨,不能這樣為難小孩子。”
溫雅自嘲得笑:“倒是我糊塗了。”
她靜下心批閱奏摺,珍珍在一旁玩耍,不到一個時辰,符鬱派人來接。
送走珍珍,在垂拱殿外丹樨上踱步。
那瓊華公主去而複返,符鬱要給她議親,不用說,議親的物件是榮恪。
如她所料,榮恪當初給瓊華公主去信,答應商談親事,瓊華才肯說動符鬱來到殷朝。
又一想,分明是自己為了見到符鬱,讓他給瓊華公主寫信,他本來是拒絕的,是自己非哄著他去寫。
心裡不由後悔,後悔中想到瓊華公主既又來了,自然又要去探望他,又得與他說那些火熱的情話,煩亂上來,那夜裡的情形恍然又在眼前,自己費盡周折出宮去探病,卻站在他書房門外踟躕徘徊,聽他和瓊華公主打情罵俏。
一時間心中悔恨煩亂氣憤,滋味複雜難言。
定住腳步憑欄遠眺,但見碧空如洗青山如黛,一片大好河山。
心緒漸漸平複,兩手捏在一起想著主意。
烏孫國的公主和本朝鎮國公聯姻,不只是兒女私情,而是邦交大事,總得到我面前來說。若到了我面前,我該如何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