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馮茂毒殺人命一案在刑部大堂升堂問案,居中的大案後座位空著,左右擺放兩張小一些的書案,坐著黃忠和魏如,他們身後空出一塊,擺放著一排太師椅,每把椅子旁邊都有小幾,上面放著茶具和各色果子,三位輔臣,刑部尚書和左右侍郎三位堂官端然坐著。
因為事關大長公主駙馬,此案在京城轟動一時,太後特命公開審理,前來看熱鬧的人很多,黑壓壓挨挨擠擠站在堂下,一直延伸到大門外的石階下。
黃忠一拍驚堂木,榮恪走了進來,居中坐下說一聲帶人犯,馮茂由兩位差人押著,重枷在身,拖著腳鐐走了進來,擰眉站在一根柱子旁,枷鎖太重腳鐐勒著腳踝,忍不住往柱子上一靠,身後差人忙小聲提醒:“駙馬爺,不能靠著,且忍一會兒,很快就好。”
馮茂站直身子,殷切看向榮恪。
榮恪沒理他,馮茂進來後,他聽到幾聲輕微的抽氣聲,聲音來自明鏡高懸匾下的隔屏後,誰在哪兒?
“帶王婆子。”榮恪略作沉吟,揚聲吩咐下去。
王婆子體型微胖相貌敦厚,一身粗布衣裳,收拾得幹淨利索,進來跪在堂下,由魏如發問:“你姓甚名誰?家裡都有什麼人?”
王婆子叩了個頭:“我家老頭叫做王來福,人家都叫我王婆子,老頭子十年前病死了,家中兩兒一女。”
“住在何處?”
“在城南賃的房子。”
“兒女們多大?做些什麼?”
“大兒子十八,在生藥鋪當夥計,小兒子十歲,在學堂讀書,女兒十六,待字閨中。”
“大兒子可成親了?”
“還沒有,定的八月裡成親。”
“新娘子家裡可願意住賃來的房子?”
“並不願意,不買房子就不成親。老頭子生前是個貨郎,留有一些積蓄,我這些年在馮府灑掃攢了些,一家人省吃儉用,也只夠一半,剩下的一半還得借。”
王婆子說到買房子這事兒,眼淚都下來了。
“孤兒寡母,想來是十分艱難。”魏如一臉和煦,“成親的日子既定了,就是買了新房。對吧?”
“是。”王婆子擦著眼淚,“虧得夫人菩薩心腸,借給我們家五十兩銀子,並答應以後從灑掃的月錢裡一點一點扣除,也不收利息。”
“這麼說,馮府待你不薄,可你怎麼報答夫人的?”一直沒說話的榮恪重重掌擊在案上,聲音裡含著怒意,喝問道,“駙馬爺是夫人最疼愛的小公子,你卻害得駙馬爺成了階下囚,金貴之身受盡磨難,你可知罪?
王婆子身子顫了一下,看向身披重枷,幾乎站立不穩的馮茂,朝著他叩了個頭:“小公子,老奴錯了,老奴那天不該一大早進小公子的院子,老奴每日灑掃,都是照著次序,先是大公子然後二公子三公子,最後才到小公子院子裡。那日定是豬油蒙了心,竟然先到了小公子院子裡,沒想到小公子會在何姨娘房中……”
“閉嘴。”馮茂瞪圓了眼睛,“她算哪門子的姨娘。”
“老奴該死。她讓下人們這麼叫的,老奴們不敢不叫。”王婆子又叩了個頭:“小公子,老奴也沒說就是你下的毒,老奴只是跟官差說,都看到了什麼。”
“王婆子。”魏如喊她一聲:“本官再問你,買了院子後,成親的一應花費從哪兒來?”
“生藥鋪錢掌櫃心善,答應借給我們家二十兩銀子,從我大兒子的月錢裡扣。”提到錢掌櫃,王婆子又是一臉感激。
“那套純銀的頭面呢?又是哪裡來的?”魏如問道。
“是錢家少爺送的。”王婆子說道。
“錢家少爺可讓你為他做過什麼事?”魏如又問。
王婆子遲疑了一下,黃忠在那邊喝道:“一套純銀頭面何其貴重,怎麼說送就送,不會是你家大兒子為了討好未婚妻,偷來的吧?”
“不會不會,青天大老爺,我們人窮志不短,斷不會小偷小摸。”王婆子連忙說道,“錢少爺確實讓我做過一件事。初七那日一大早我趕往府裡,路過生藥鋪的時候,錢少爺站在門外朝我招手,讓我給何姨娘,不,五兒捎過去一個盒子,說裡面是安胎的蜜丸,說是馮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頭四兒初六那日來定好的。”
於是傳四兒和錢少爺來,四兒落落大方口齒伶俐,搖頭笑道:“沒有啊,端午夜裡,五兒服侍老夫人用晚膳的時候,跑出去幹嘔了幾次,郎中過來診脈說是有了身孕,郎中說胎相很穩,老夫人只讓吩咐下去給五兒調理膳食,並沒讓買安胎藥。再說了,我們府裡太太奶奶們安胎,都有專門的郎中開藥方,怎麼會去生藥鋪定蜜丸?”
錢少爺衣著光鮮,生得有幾分風流俊俏,聽到問話嗤一聲笑了:“初六那天夜裡我在樊樓和朋友喝酒,喝醉後就睡在了那裡,一直到第二天午時才醒,王大娘怎麼可能在一大早見到我?”
王婆子瞠大了眼:“確實是錢少爺,我不會認錯。”
“王大娘說一大早,那會兒天亮了沒?”錢少爺問道。
“還沒有。”王婆子說道,“我們每日都是天不亮就往府裡去。”
“黑燈瞎火的,王大娘怎麼知道一定是我?”錢少爺又問,“王大娘跟我並不熟。”
王婆子張了張口,黃忠在一旁問道:“那麼,錢文生,你和何五兒可相熟嗎?”
“什麼五兒六兒的,沒聽說過。”錢少爺斷然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