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園中有一個紫藤花架,因多年無人打理,架子上藤蔓瘋長,如今正是紫藤花吐豔時節,一竄竄蝴蝶狀的花朵葳蕤垂下,如夢如幻,燦若雲霞。
馮茂猛得站住腳步,呆看著眼前紫色的瀑布,喊了聲秦義。
“駙馬爺看到這紫藤花是不是詩興大發?”半大小子秦義機靈說道,“小的這就去拿文房。”
花架後走出一人,長身玉立烏眸含笑,聲音溫潤而純淨,“吃貨眼裡不會有詩,駙馬爺是想吃紫蘿餅了吧?”
咕咚一聲,馮茂嚥下一大口口水,指著紫藤花對秦義道:“揀最嫩的摘上一大盆,回去做紫蘿餅,延平最愛吃了,我比她還愛吃。”
秦義撓撓頭,哦了一聲。
“知我者,榮兄也。”馮茂向前一步,看著榮恪擰了眉頭,“以前你沒有官職在身,也沒人認識你,偷跑回來也就罷了,現在你可是當朝一品鎮國公,封疆大吏非詔回京可是死罪。”
“別囉嗦了。給你帶了一壇遼東的燒刀子,喝不喝?”榮恪在前,馮茂在後。
馮茂又咽一口口水:“下酒菜呢?”
“犛牛肉幹。”進了一個把角的小書房,榮恪指指榻上的小幾。
馮茂看著小幾上一大盤犛牛肉幹和一大壇子開封的酒,吸一吸鼻子,酒香醇烈,一聲歡呼跑過去盤膝坐在榻上,倒滿兩個陶製大海碗,不等榮恪坐下,跟對面的碗碰了一下,仰脖子一氣喝幹,抹一下嘴角說道:“太痛快了,京城這酒軟綿綿的,還加什麼花香果香,不夠勁。”
榮恪施施然坐下,抿一口酒看著他:“怎麼?許我進京嗎?”
“許不許的,你不都進來了嗎?”馮茂撕一塊犛牛肉幹,嚼著點頭:“嗯,香,好吃,還不硬。”
“剛出欄的小犛牛做的。”榮恪說道。
“為了口腹之慾,真殘忍。”馮茂滿臉不忍,又狠狠撕下一大塊。
他大嚼著說道:“是這樣,今天在垂拱殿東暖閣……”
“嚥下去再說。”榮恪皺眉看著他。
馮茂嚥下去又喝半碗酒,把今天太後召見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問榮恪道:“你也預料到不會準你進京了吧?為什麼要上摺子?其實你想回來,盡管偷偷回來就是,也沒人認得你。”
“我是想,讓整個國公府的人都回京城。”榮恪看著他。
馮茂嗆了一口:“常言說在京的和尚出京的官,小官兒們都巴不得外放呢。你現在是堂堂一品國公,幽雲十六州歸你掌握,說白了,你就是土皇帝,為何要回到京城來?”
“是這樣。”榮恪的臉略微緊繃了些,“幽雲之地嚴冬漫長氣候酷寒,極易誘發肺疾和心疾,我們家上四代的男人都是因為心疾去世,沒一個活過六十的。我父親四十多歲開始發病,如果那會兒能回到京城好生將養,也不至於驟然離世,我勸過,可是沒用。我祖母如今七十有四,心肺都有毛病,一到冬天就不敢出屋門,我母親因為父親去世的打擊,病倒在床,犯了咳疾,痰中帶血……”
他說著話捏緊了拳頭:“父親已去,我不想繼承祖宗衣缽再去統兵打仗,只想照看好家中上下的寡婦。我們家四代鎮守邊疆,每一代都經歷過大戰,也該夠了吧?”
他的聲音有些激憤,馮茂忙說道:“太夫人和夫人身子不好,你怎麼不告訴我呢?我如果知道,在太後面前說幾句話,也許就準了。”
“聽你剛才那意思,日後這朝堂大政由太後說了算?”榮恪很快平複了情緒。
“對啊,先帝賜了文德印章給太後,所有詔書都需加蓋後方可下發,遺詔中寫明皇上親政前,由太後垂簾聽政,而且四輔臣不分先後,需要決策以多對少,若二對二,由太後決斷。”馮茂說道。
“元屹可是隻老狐貍,肯把江山交在一個女子手上。要麼這位太後十分出色,要麼就是元屹因病衰弱,被美色所迷。”榮恪有些好奇。
“又直呼先帝名諱。”馮茂指指他,“大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