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於後來李文秀去菜市場買肉的時候時長會感慨,這人啊,也終有一天會挑肥揀瘦了。
屋子裡的罵仗還沒停歇,李文秀的眉頭也越皺越緊,等到劉金蘭似要忍不住拿東西往屋子外面扔的時候才豁然起身,眼睛死死地瞪著堂屋裡中堂上掛著的“天地君親師”。
本來已經氣到了極點上,看到這幾個大字,李文秀出奇地把火氣壓了下來,但是嘴裡還是不依不饒地補了一句:
“行了!這日子還過不過了?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吵吵吵!有本事你們吵啊,離啊!離了就不過日子了?”
哐當一聲。
門口的鐵皮罐被一腳踢開飛得老遠,雞鴨驚鳴,撲騰著四散逃逸,而後就是一陣並不漫長的沉默。
一肚子兩輩子的氣彷彿隨著這一句話盡數潑了出去,頓時就守得雲開見月明,但是隨即而來的卻並不是寂靜如初,而是雷霆陣陣。
一直到氣消了,力盡了,口也幹了,這才慢慢停歇下來。
架也吵了!
畢竟,這日子還得繼續往下過!
但是李文秀心底那份脫貧致富的心思卻愈發地強烈了數倍,數十倍甚至數百倍。
即使不為了苦難輝煌,也要為了頓頓吃肉而掙紮。
冷戰中結束了一天的早飯,李日和滴水未進,把竹簍裡的河蝦倒出來架在三腳架的曬臺上,鮮活的河蝦曲著尾巴使勁兒地掙紮跳躍卻依舊改變不了被蒸幹水分曬成蝦米的命運。
如果不慎掙紮過了火掉在地上又恰巧沒有人及時撿起來的話,就難逃被早就已經守候在一旁的黑貓叼走的厄運。
這個季節,地裡也沒什麼好忙活的,再加上時節不好,地裡種的些許莊稼也老早就被水泡透了死黃死黃的。
一陣罵戰過去,劉金蘭的性子噌地上來了,吃過飯也不刷鍋洗碗,就連掃了一半的地都扔在那裡,整個人就一副病怏怏要死要活的模樣爬上床,6月天還裹著一層毛毯,嘴裡罵罵咧咧地睡下了。
剛剛中考完,李文秀也沒什麼事情,吃過飯就在那裡發呆,一直到將近10點鐘的時候才聽到嘰嘰喳喳的一串兒打鬧聲從屋後傳到屋前。
李文秀實在是不想在這散發著雞屎味的土屋子裡多呆哪怕一分鐘,剛剛抬腿跨出門檻就看到一個熟悉的小人兒一股腦地往懷裡沖進來撞了個結實。
“呀,哥,文陽要打我,文陽要打我!”
聽到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任是李文秀再沉重的心也頓時就化成了繞指柔。
有些溺愛地把眼前紮著兩個小麻花辮的小家夥攏進懷裡,手上一使勁就把小丫頭舉了個半高。
咯咯的笑聲回蕩在耳際,也回蕩在這難得的童年時光裡。
李文秀這一輩在李家姓氏裡面排行不低,村裡除了他爺和老子這一輩的人,比他大的攏共也就那麼十來個人,至於其他的都是小輩。
李日和雖然人沒什麼出息,但是在他這一輩生兒子倒是趕了個早頭一個,兒子起名叫文秀,接下來村裡的人自然也是應景地叫了。
文陽、文兵、文強、文福、文華……恨不得一輩的少男少女都要跟文字沾點兒邊。
懷裡的小姑娘就是李文秀他老子和老孃硬扛著計劃生育的政策,頂風作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生下來的妹妹李文文,今年才剛剛6歲,上一年級,比李文秀整整的小了一個年代。
想到前世自己結婚的時候,妹妹哭著鬧著說哥哥不要她了,直接搬到學校去住,李文秀忍不住鼻尖一酸,眼角竟然滾落了幾點熱淚。
雖然年紀還小,李文文並不知道哥哥李文秀已經換了個人,但是還是下意識地察覺到了往日裡悶聲不說話的哥哥似乎有些不對勁。
咯咯地笑了幾聲,小家夥就鬧著要下來,把李文文放在地上,李文秀原本糾結得厲害的心思也沖淡平靜了不少。
“誰敢打我家文文,老子修理不死他!”
一聽這話,門口幾個半大的孩子立馬就撒丫子跑開了,耳邊回蕩的聲音卻讓李文秀苦笑不已。
“文秀文秀,只會繡繡,不會羞羞,只能秀秀,不中用!!”
隨著記憶深處的回憶漸漸浮出心尖,李文秀自然知道這句話幾乎伴隨了自己整個高中以前的生活。
一個只能秀秀的農村娃卻成了整個村裡唯一的大學生,如今想來卻是想笑又笑不出。
貧困的日子總是過得太慢,饑餓的夜晚尤其過得漫長。
在沒有零嘴兒和手機的童年裡,飯後除了每天必看的電視劇節目以外,剩下的就是不見天日的昏昏欲睡。
然而李文秀卻一直在床上翻來覆去,搞得躺在他旁邊睡下的李文文嘴裡嘟囔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