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顧淑妃的勸阻,執意揹著父皇前行。
“滿滿,朕對你從無半分虛假,朕要與你生同衾死同xue……朕這一輩子最高興的事情就是遇到你……滿滿,希望你不要怪朕,朕把所有的寵愛都給了你和長陽,只是這萬裡江山,朕不能,否則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衛永昌一面應和著,一面寬慰:“父皇,您說的都對,德嬪娘娘肯定知道您的心意,您撐住,我們馬上就到了……”
終於要到德嬪的宮門了,老皇帝突然又不安分了,明明方才虛弱的要命,現在卻有大力氣掙紮:“放朕下來!朕要自己走過去。”
拗不過他,衛永昌將他放下來,一眾小太監急忙用紅毯鋪地。
老皇帝慢慢走著,眼看就要半隻腳踏進門裡面去,卻一頭栽倒。
衛永昌要上前攙扶,卻見到門裡面已經有一人將他扶住。
是德嬪。
德嬪依舊盛裝,臉上的表情依舊是冷漠,她只是扶住了他,隨後立即放開,緩緩退後,打量著他:“你終於要死了是嗎?”
如此大逆不道,竟無一人敢阻攔德嬪。
“你去死吧!”德嬪豔麗的蔻丹是那樣明媚,就像幾十年前那樣,在他面前一晃,就奪去了他的心魄,“你死了,我要拍手稱快!我要回到未央去,告訴哥哥,你負了我!”
“滿滿,滿滿……”再也撐不住了,一代帝王,光著腳撲倒在鮮豔的紅毯之上,他的眼睛逐漸失去光澤,眼前只有那一張趨於模糊的面孔,不甘心,如何能叫人甘心!
他死了,死的時候,身邊有兩位妃子,一個皇子,上百名內侍,明明是人世間最高傲的人,死的時候卻像是被眾人的目光活活刺死。
衛永昌心下一涼,一陣說不出的憂傷。
“他死了,你們瞧見沒有?”德嬪仿若遇到了什麼大喜事,對著隨從淡淡一笑,“他死了。”
“喂,你起來呀!”德嬪慢慢走上前,用鞋子踢了踢還沒有涼透的屍體,“你倒是起來呀!不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嗎?不是許我一世無憂嗎?不是白首不相離嗎?你倒是給你起來,捫心自問你給過我什麼!”
侮辱皇帝,踐踏屍體,兩大重罪,在場眾人面面相覷,卻心知如果屍體能夠說話,皇帝是不會責怪她的,不會責怪滿滿,不會責怪這個隨他回國徵戰一方見他登基為王為他生兒育女的未央公主。
“你們看,他老成什麼樣子了,”德嬪繼續笑道,“他真的不中用了。”
德嬪蹲下身去,用指腹摩挲著他的面龐:“你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一開始德嬪只是用手指摩挲,到了後來直接在皇帝的臉上拍:“你倒是醒來啊,你怎麼不醒!”
衛永昌感嘆德嬪的心腸是如此硬,等德嬪抬頭之後,卻發現她早已經是淚流滿面,相比於自己母妃的嚎啕大哭,衛永昌卻覺得德嬪才是真正的肝腸寸斷。
“傳下去,皇上薨了!”德嬪抱著皇帝的屍身,平靜地說。
一眾內侍這才回過神來,掩面而泣,奔走相告。
淑妃的哀嚎響徹雲霄,驚動了樹上的寒鴉。
衛永昌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世上最尊貴的男人與他的兩個女人的告別。
冬日的太陽,即使在正午也不怎麼有威力。
那淡淡的橘黃,冷到人的骨子裡面。
淑妃上前去,要為死去的皇帝逝去眼角的淚水。
德嬪卻伸手將淑妃攔住了,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這是我的人,你不要碰。”
皇帝已死,未央國遠在千裡之外,長陽王被關在獄中,再無人為德嬪撐腰了,淑妃哪裡肯退讓,這正是她立威的時候,於是她不顧德嬪的阻攔,場面一時僵持。
江水寒上前去扶住淑妃:“娘娘節哀。”
這尷尬的場面才算掀過一頁。
衛永昌覺得身處權力中心的自己,顯得是那麼可笑和荒唐,就算為皇,也不過是勢力碰撞之中捧上去的傀儡,空心的皇,他多麼希望現在智伯瑤在他的身邊,陪同他度過這艱難的人生。
皇帝在位期間,雖然有偶爾的不當言行,追根到底成漢在他的手上才算是真正的風調雨順國富民強,所以他的喪事盛大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