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畫面徐徐展開。徐安安發現這可能是在一個寒冬, 因為主幹道旁的積雪很厚, 高度幾乎到了一個成年人的膝蓋處;道旁是連綿的山丘,這些山丘並不是很高, 是黛色的, 和灰濛濛的天幾乎連成了一片。兩邊的樹木是粗壯參天的針葉植物,所以應該是在極為寒冷的北方。
趙子墨開著車,不斷向前行進著。
雨刮器在躁動不安地擺動著雙手,盡管沒有下雪或下雨, 可車內外的溫差也讓車窗上凝結了一層霧氣。公路上除了他自己之外一輛車都沒有, 只是偶爾竄出來幾個身形靈巧的動物,一閃而過, 讓人看不清究竟是什麼。
徐安安從這樣的畫面中感到了濃濃的孤獨感——還是種怎麼走也走不出去的孤獨感。
趙子墨在車裡穿著一件襯衫, 棉被一般厚厚的羽絨衣被放在了副駕駛的位置,後座還有一隻體型中等的拉不拉多犬,正耷拉著腦袋休息。
他撥通了電話,用英語說了很長一段話, 大意是:“先生, 我的夫人已經走失三天了。她有精神急病史,所以請盡快幫幫我,我需要找到她。是的, 她今年24歲,是大學四年級的在校生, 名字叫caro韋,失蹤時間是11月21日下午。”
徐安安心頭一緊:這是他重生之前的記憶嗎?那時候他們已經結婚了?
緊接著, 趙子墨又打了一通電話給中國大使館。雖說他們兩人那時候已經移民了,但大使館的工作人員聽說是華人,還是很願意幫助他們,詳細地詢問了情況。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有些累了,便把車停靠在一個路旁的加油站,靠在座椅背上休息。
手機震了震,發現是有人發來了微信。
趙子墨點開那條語音訊息,裡面傳來的是簡傑的聲音:
“子墨,你和若琪什麼時候回國?今年的同學會還是來參加吧!我們都知道了,當年曼思的事不是她做的,是張雪……對不起,讓若琪被冤枉了這麼多年。你們這次回國一定要跟我們見個面,咱們一起喝次酒,把當年的事情說開,該道歉的人也讓他們道個歉。”
趙子墨明顯是不太想理會這條資訊,他把手機扔在了一邊,可過了一會兒還是拿起來,出於禮節給了個回複。
“謝謝,不過不用了,我們近期都沒有回國的計劃。”他語氣冷冰冰的,好像還有很多東西沒能釋懷。
簡傑又發語音訊息說:“子墨,你是不是還沒原諒我們?最近詩詩懷著孕還天天在家裡哭,她說這個事也是她的心結,如果不能當面道歉的話她總覺得自己心裡有愧,寢食難安……”
“所以呢?道了歉又能怎麼樣?你老婆是解脫了,可我老婆呢?誰來彌補她這麼多年錯過的東西?”趙子墨按耐不住情緒了,直接咆哮道。說完之後,他便把手機砸在了副駕駛座位上。
徐安安聽到這些少年少女們多年之後的結局,心裡突然像空了一塊似的有些不好受:在她所處的這一年,董詩詩霸道蠻橫,仗著自己是副校長的女兒就欺淩同學。而高中時代的簡傑看上去也並不喜歡她,態度之中甚至還透露出了明顯的抗拒。而若幹年後又是發生了什麼,讓簡傑二十出頭就和一個不愛的女人結婚了?
另一個疑點是在韋若琪本人身上。
趙子墨在電話裡說她今年24歲,可還在讀大四。這比正常人晚了足足兩三年。還有,她的精神疾病是怎麼來的?和董詩詩羅曼思張雪分別有什麼關系?
正在她思考之際,記憶畫面中的趙子墨接起了另一通電話。電話那頭的人告訴他市中心發生了一起校園槍擊案,有一個罹難者疑似他的妻子,請他過去辨認屍體。
記憶到此為止。
徐安安被一堆問號壓得喘不過氣來,呆呆愣在了原地。
“喂,你這算是在故意吃我豆腐嗎?”趙子墨看了看趴在他懷裡遲遲不起來的韋若琪,笑道。
“你這個人,好煩啊……”徐安安連忙自己站了起來,“對了,你那天跟我說,有一個女孩的志願被人從文科改成了理科,然後出國……”
“我就是隨口說著玩玩,編來騙你的。正常人這輩子碰到槍擊案的機率還沒有當選省長的機率高呢……”他擺了擺手,背過身去,好像不願再提起這一茬。
徐安安已經基本能確定,他說的這個故事就是韋若琪身上真實發生的。也正因為擔心她,他今天才拖著椅子賴在b1班不走吧……
看著這張活力滿滿的少年臉孔,徐安安頓時覺得有點恍若隔世——若幹年後,這個有才且張揚的人也會變成一個懷揣心事、老成持重的成熟青年,時間真的能夠改變很多東西。
她俯下身來從剛才彈開的櫃子裡拿出了一本老師的值班日記,泛黃的頁面上用鋼筆歪歪扭扭地寫著這一週來獎勵和扣除各個學生的小紅花數目。
她拍了拍趙子墨的肩膀:“下一步應該是填這個小紅花的榜單,我來念,你來畫。”
“還是你來畫吧,畫小花兒之類的太娘了。”他說。
於是他們換了個位置,趙子墨來念,她來畫。
在徐安安畫完最後一筆後,教室的後門也嘭地一下彈開了。
這下換成趙子墨被嚇到了,他“臥槽”了一聲,跳得老高,惹得徐安安一陣狂笑。
“別笑,小心待會兒哭……”趙子墨嫌棄地瞪了她一眼。
第二個房間的光比剛才的教室還要暗,牆上貼了許多海報,還掛了大小各異的公仔。
許多公仔都有些破了,沾上了厚厚的灰塵——兔八哥的腿好像折掉了,heo kitty臉上有好幾塊被吻過的口紅印,米老鼠圓溜溜的大眼睛定定望著他們……可以看得出店家想把這裡打造得充滿童趣,但不知怎麼地,效果完全背道而馳了。娃娃本身或許是可愛的,但氣氛卻透著一種詭異的陰森。
徐安安甚至有點懷疑這裡才叫“孤兒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