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臻目不轉睛地看著,終於辨認出,影片是在一間陰暗腐舊的狹小房間裡拍攝的,拍攝角度大約是在屋頂牆角處。大半的房間,出現在視野裡,牆面斑駁汙髒,布滿青苔,牆面脫落,如磷磷癬斑;地面潮濕,灰塵成垢,涓涓的汙水彙整合坑,水坑中蟲蟻成堆;一扇緊閉的窗,落破的窗門有了罅隙,微弱的光,從罅隙裡透進來,落在地上,隱約照出個渾濁模糊的人影。
是個男人,衣不蔽體,骨瘦如柴,幹癟蒼老的面板,緊包著細弱的骨頭,背上根根肋骨爆出,脊椎如石塊,佝僂著、彎曲著。他雞爪僵硬的手抱頭,匍匐在地,許久不動彈,幾根粗沉的鐵鏈,鎖著他滿是傷痕的手腳,鐵鏽深入骨肉,血肉模糊。
“這……居然是個人?”鄭小吏一聲驚嘆,“我靠,我還以為是條餓死的狗。”
他豁然起身,怒不可遏,“誰這麼幹?把活生生的人這樣拴著?趕緊查,查這人是誰,這是什麼地方……”
影片只有兩三分鐘長,被栓在角落裡的人始終一動不動,或許是沒力氣了,或許是死了,總之,他不抬頭,沒人知道他是誰。
葉臻死死地盯著他,突然,他艱困地扶著牆,抬起臉來。
昏暗的光影裡,那張脫相的臉,如同幹屍骷髏。
煞那間,悲痛轟然席捲了葉臻,她的淚歇斯底裡地落下,哽咽含糊的喊了什麼。
路徵敲擊著鍵盤的手一頓,豁然回頭看著她。
鄭小吏不明所以,“葉臻,你說他是誰?”
葉臻口不能言,如墜深淵,林北欽將她抱進懷裡,捂住她的眼睛。
無聲、死寂,哀慟,逐漸蔓延壓抑了整間房。葉臻瑟縮著,推開林北欽的手,起身走到電腦前。她布滿血絲和淚水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影片,懇切又哀求地說:“師兄,求你,再清晰些,我想看清他的樣子……”
三年了,三年間,她時時刻刻都在回憶他的模樣,卻抵不過時光的消磨。
此時此刻,她的腦海裡,竟全是他如狗一般蜷在骯髒黑暗裡的模樣,以往的音容笑貌,竟絲毫都記不起來了!
那樣好的男人,那樣清健、高大、陽光、溫柔的男人,那個給予了她全部疼愛與親情的男人,此刻倒下了,倒在汙濁的地方,與蟲蟻為伍,被老鼠啃食。看不到陽光,看不到希望,生不如死。
路徵隱約猜到了,他關閉影片,說:“葉臻,處理影片需要時間,要不然你……明早再來。”
畫面消失,影片中的人影也不見了。
支撐葉臻清醒的最後一根弦崩了,她撲向電腦,抓著滑鼠顫抖著胡亂點著:“你開啟啊,開啟,我還沒看清,我還沒看清……”
她歇斯底裡,全身無法控制地顫抖著。
“葉臻,”林北欽將她摟進懷裡,反手將她按到椅子上。
葉臻渾身一僵,巨大的悲痛在掙紮著,正抽走她的靈魂。她無力的蜷縮在椅子裡,眼淚無聲地落下。
有人輕輕地將她抱在懷裡,如同安撫嬰孩,抱著她離開了房間。
窗外,彌散的霓虹,是城市失落的色彩,黯淡的月亮,也躲在了烏雲後。
葉臻將臉埋在林北欽懷中,咬著唇,剋制而壓抑。
林北欽抱著她,坐在了一棵樹下,樹影闌珊,終於映出點淡而皎的月色。
“我有時候,很羨慕葉珝。羨慕他陪伴過你成長。他一定是一個正直、善良、聰明又有責任感的哥哥,他也一定是你的驕傲,你學習嚮往的榜樣。”他輕輕地撫著她的背,舒然而笑,“我羨慕他,也感謝他,感謝他把你帶得這麼好,讓你也成為一個正直、善良聰明又有責任感的人。因此,你才會來到我的身旁,成為我愛的人。”
葉臻的淚水決堤,不能自抑。
林北欽像抱著嬰兒,撫著她的臉,為她擦淚,“葉珝臨走時,肩負著責任而去,他說雖死無憾。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但是他對我說,他堅信,你一定會堅強。因為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將堅韌的品德教給了你。所以,葉臻,我和你哥,都知道你會悲傷,但我和他也知道,你不會因此脆弱,而會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