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畢竟這是他的主意。蘭斯洛特哀傷地搖搖頭,開始從井邊爬下去。還不到井底的水面,繩索就用完了,於是蘭斯洛特深吸了一口徒勞無益的空氣之後,放手下墜。
他撲通一聲摔進冰冷的河水之中,水流迅速地想將他帶走,但他很快地抓住一塊石頭穩住自己,等著休倫娜。很快地她的聲音也進入井中。
“言靈?”
“我在這裡。你大概還離河水有十尺,剩下的距離大概得放手掉下來。”
“然後呢?”
“接著河水就流經地底,我已經感覺到它想把我吸下去。我們只能期待底下夠寬,否則我們可能得當一輩子的地底水塞。”
“你應該要在我下去之前提醒我。”休倫娜緊張地說。然而,水花濺起的聲音很快響起,接著水中傳來低哼,而某個巨大的東西掉在蘭斯洛特背後的水中。
咕噥了一聲真神慈悲之後,蘭斯洛特放開了石塊,任由河水將他捲入黑暗的地底。
——
蘭斯洛特還是必須要游泳,訣竅在於努力讓自己保持在河道的中間,免得一頭撞上堅硬的巖壁。他在黑暗中盡了最大的努力,伸展著雙臂好讓自己能夠穩定位置。所幸經過長時間的沖刷,岩石已經變得光滑,只會讓他們撞得瘀青而非割傷。
寂靜的地底旅程彷彿永無止盡,就好像他就在黑暗之中漂流,無法言語,全然的孤獨。也許這就是死亡的模樣,靈魂在無盡無光的虛空中漂流。
接著水流轉變,帶著他向上。他伸長了手想要撐住石壁,但是卻撲了個空,沒多久他又重新接觸到空氣,溼漉漉的臉龐在風中覺得一陣寒意。他不確定地眨著眼,等著視線重新聚焦,滿天星點和街道上偶有的油燈散發著微弱的光芒。而這已經足以讓他回覆方向感——或許連他的理智也跟著回覆。
他昏昏欲睡地漂浮著,在重回地表後河面展開,水流跟著減緩。他感受到水流的轉變並且試著想說話,但是他的肺裡全都是水,於是只發出一聲巨大的怪響和激烈的咳嗽。
一隻手突然掩住他的嘴巴,讓他的咳嗽變成咕嚕咕嚕的水泡。
“安靜,蠢貨!”休倫娜噓聲說。
蘭斯洛特點頭,掙扎地控制他的痙攣。也許剛才的旅程中他應該少花點心思在神學問題的探討上,而多專心在閉上自己的嘴巴。
休倫娜放開手,但依舊用手抓著他的肩膀,好讓他們兩個在穿過卡諾薩城的時候同在一起。店家因為入夜早已打烊,偶爾會有一兩名守衛在街上巡邏。他們兩個持續漂流,直到靠近城市的北區,而泰洛那城塞般的王宮矗立於夜晚中。他們依舊安靜地游到王宮的岸邊。
王宮是一座昏暗而陰森的建築——一種泰洛不安的表現。蘭斯洛特的父親並不常害怕,事實上,常常在應該要恐懼的時候,他反而會變得更好鬥。
這樣的特質讓商人的他與默比修斯人交易時帶來財富,卻為身為國王的他帶來失敗。唯一讓泰洛害怕的事情就是睡眠,國王非常恐懼會有刺客在他熟睡時來暗殺他。蘭斯洛特對父親在睡前的喃喃自語印象非常深刻,對於綁架的憂慮只讓泰洛變得更糟糕,把早已有如要塞般的住宅塞入了大隊的守衛。那些士兵就住在泰洛的附近,好隨時反應。
“好吧。”休倫娜壓低聲音說,猶豫地看著守衛在城垛間穿梭。“你帶我們逃出了新格蘭德,現在把我們弄進王宮吧。”
蘭斯洛特點頭,儘可能安靜地把肺裡水給擠出來,過程不斷伴隨著壓抑的反胃聲。
“別一直咳。”休倫娜建議。“會弄傷喉嚨,然後胸口會痛,到時候你會覺得自己永恆地在感冒。”
蘭斯洛特呻吟著,努力拖著自己的腳步。“我們得到西邊去。”他的聲音非常沙啞。
休倫娜點點頭,她安靜地移動,遠比蘭斯洛特安靜得多——彷彿習慣於危險一般。好幾次她警示地舉起手,等待一群守衛從黑暗中出現並走過。她的警戒讓他們平安無事地來到泰洛王宮的西側,而蘭斯洛特全然缺乏這類的技巧。
“現在呢?”她小聲地問。
蘭斯洛特停頓,他現在面臨了一個問題。為何休倫娜想要進入王宮?就蘭斯洛特聽來的情況,她看來不太像會想要復仇的人。她很冷酷卻不像是報復心很重。但要是他錯了呢?要是她真的想要泰洛的血呢?
“怎麼?”休倫娜問。
我不會讓她殺害我父親,他決定。不管他是個多麼糟糕的國王,我不會讓她這麼做。“你必須先回答我一些問題。”
“現在?”她惱怒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