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哭喊著,直到她實在太過疲累,哀求幫助,哀求慈悲,哀求天神。
她在寬廣的大門又抓又拍,卻只在門上的爛泥留下指甲的抓痕。
最後,她無聲地癱軟在地上,偶爾顫抖地發出一些啜泣聲。
看見她的痛苦模樣讓蘭斯洛特想起自己的痛楚——自腳趾傳來的尖銳刺痛,消失在門外的人生。
“他們不會繼續等下去。”布萊恩低聲說,他的手堅定地拉住蘭斯洛特的手臂,不讓王子太過靠近。
那個女子終於歪歪倒倒地站起,神情相當恍惚,似乎已經忘記她身處何處。
她搖晃遲疑地向左踏了一步,手掌支撐在牆壁上,彷彿那是一種慰藉,一種與外在世界的連結,而非隔離她的障壁。
“決定了。”布萊恩說。
“就這樣?”蘭斯洛特問。
布萊恩點頭。“她選擇得不錯,或者該說和其他人一樣好。看著。”
從巷子深處捲起一陣陰影直接橫越廣場,蘭斯洛特與布萊恩躲在一棟搖搖欲墜的石樓中窺伺著,就在新格蘭德的大門廣場邊上。
陰影在一群男子中飄散開來,那群人轉向那個女子,踏著堅決而穩定的步伐靠近她,並將她團團圍住。
其中一人伸手搶了她裝著祭品的草籃,女子並沒有抵抗的力量,只是單純地再次軟倒在地上。
在蘭斯洛特本能地向前移動,想要衝出去對付那些惡徒時,他感覺到布萊恩的指尖戳著他的肩膀。
“這不是個好主意,?”布萊恩低聲地說。“還是把這些英勇留給你自己吧,想想看,如果光是踢到腳趾就讓你差點痛得暈過去,要是那些棍棒招呼在你勇敢的小腦袋上會怎麼樣?”
蘭斯洛特點點頭,跟著放鬆下來。那個女子就這樣被搶了,但似乎沒有受到進一步的傷害。
然而,看著她依舊讓人難受。
她並不是一位年輕小姐,身形透露出她是那種慣於生養小孩與持家奔波的女性。是一位母親,而非少女。
婦人臉上堅毅的線條有著在艱困中得來的智慧與勇氣,這卻讓人更難直視她。
如果這樣的女性都會被新格蘭德擊敗,那蘭斯洛特還有什麼希望?
“我跟你講過,她的選擇很好,”布萊恩繼續著。“她也許少了幾磅的食物,但是人卻毫髮無傷。
如果她那時向右走——就像你一樣,雷亞林——她就得面對夏亞手下難以預料的‘仁慈’;如果她向前走,安東尼就有權索取她的祭品;而向左絕對是最佳的選擇,也許休倫娜娜的手下會搶走你的食物,但他們很少會傷害你。記住,餓肚子總比往後幾年都得拖著一條斷臂好。”
“往後幾年?”蘭斯洛特問,目光從廣場上轉回他高大黝黑的同伴身上。“我以為你說我們受的傷會持續到永遠。”
“我們只是認為它會,雷亞林。告訴我哪一個新格蘭德人能保證他的神智清醒直到永恆結束?說不定他就可以證實這個推測沒有錯。”
“那一般人通常可以在這裡撐上多久?”
“一年,也許兩年。”布萊恩說。
“什麼!”
“看來你還以為我們是不朽的,對吧?就因為我們不會變老,就以為我們會永遠存在下去?”
“我不知道,”蘭斯洛特說。“我以為你說我們不會死。”
“我們是不會,”布萊恩說。“但是割傷、擦傷、撞傷的腳趾……他們會日漸累積,一個人可承受不了那麼多苦難。”
“於是他們自殺?”蘭斯洛特輕聲地問。
“根本沒這個選擇。不,他們大部分只是癱在地上呻吟或哀嚎。這些可憐的混蛋。”
“那你在這裡待多久了?”
“幾個月。”
這樣的領悟只是另一個衝擊,累積在那快要崩塌的稻草堆上。
蘭斯洛特一直以為布萊恩至少已經成為新格蘭德人好幾年了。
這個鬱金香公國人講起新格蘭德的生活彷彿他以此為家已有數十年,而他似乎十分擅於在這座巨大的城市穿行。
蘭斯洛特回頭看了看廣場,但那個女人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