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兩界,都再沒有蒲葵了。
起風了,覆雪的彼岸花在風中簌簌搖曳成壯闊的海浪,紅紅白白的起伏成萬頃波濤般的景色,那樣動人心魄。
嚴涼攬緊了曲朝露,她鬥篷上的毛領子被風吹得飛舞,刮過他的臉頰和下頜,軟軟的、涼涼的。
他柔聲道:“朝露,回去吧。”
“好。”曲朝露婉婉一笑,可開口的剎那就覺得一股無邊酸意湧上喉間,眼中倏然模糊成一團,眼淚不受控制的滾落。
她哭倒在嚴涼懷裡,不知為何哭個不停。淚水潸潸而落,只用力抓著他的衣襟,哽咽不能言語。
“朝露……”嚴涼心疼不已。
曲朝露勉強在哽咽中拼出一句完整的話語:“沒事的,阿涼,我們回去吧,明天還得出席宮裡的盛宴,我們還有重要的事要做……”她揚一揚頭,生生把淚水逼回眼眶中去,終於做出一個充滿決心的笑容:“阿涼,我不哭,就算是為了明天那幾場‘硬仗’,我也必定要打起精神!”
嚴涼抱了抱她,在她眼角細細親吻,道:“好。”
這一晚曲朝露歇的很好。到底是體質與從前不同,第二天清早神清氣爽,和嚴涼一起處理完陰曹的事務後,便開始準備著去鹹禎帝那裡赴宴。
昨夜提刑司連夜審判了那老僧,按照他的罪行給他制定了量刑,打入了十八層地獄,下場不比常歡翁主好多少。
而嚴涼也告訴曲朝露,劉亦賢是真的瘋了,且並非完全瘋魔,而是一會兒瘋癲一會兒正常。這樣的瘋病或許是最殘酷的,在殘酷的現實和虛無的幻想中間徘徊來去,無法完全放逐自我,仍舊要在清醒的時間段裡承受來自現實種種不如意的折磨。
嚴涼本是不願在曲朝露面前提劉亦賢的,心裡膈應,但想想畢竟是自己把劉亦賢嚇唬成瘋子,總也該讓曲朝露知道。
曲朝露聽了只是淺笑,依偎進嚴涼懷裡,撫著他胸口說:“劉亦賢一輩子也就這樣了,杜姨娘也再無指望……阿涼,我現在心裡一點怨恨都沒有,我只想陪你走好未來的每一步。”她摸了摸小腹,露出婉轉希冀的笑容,“我還要給你添個孩子呢……”
嚴涼感動,忍俊不禁:“當初爹孃催我大哥娶妻生子,也不似你這麼急。”
曲朝露眼波橫了嚴涼一樣,又扭頭繼續對著鏡子描妝。
她描畫得極其精細,連根根睫毛都不曾落下,在睫毛上穿了細細小小的金珠,密密閃爍累累光芒,耀目分明,靈動奢華。嚴涼記得就連她冊封城隍娘娘的那天,也沒有將妝面刻畫得如此精緻無瑕。那次她隆重而奢美,而這次卻是將骨子裡的風流媚骨一點不漏的全部展現出來。
嚴涼看著鏡子裡的曲朝露,不覺含情不語,只認真凝視著她。
曲朝露卻是透過鏡子看出了嚴涼若有所思,她說道:“我雖然是小門小戶的出身,但也聽我爹講過,你們王侯將相皇親國戚們湊在一起時不僅比身份地位、比錢財權勢,還要比妻室的美貌出身和才氣。出身和才氣我怕是不成了,只有在美貌上給你長臉,所以定要不遺餘力的拿出來。”
她想了想,又擔憂道:“只是先不說王公貴族家的夫人,就說今上的後宮裡就有兩位貴嬪娘娘,據說沉魚落雁,有世間唯二的絕好顏色。”
“那要看跟誰比。”嚴涼勾了勾唇,手搭上曲朝露的肩,“夫人若不嫌棄,讓為夫替你描眉如何?”
曲朝露嬌羞道:“那你要畫得好看些。”
“聽夫人的。”
傍晚時分,嚴涼和曲朝露準備好了,相攜著來到皇宮裡供奉城隍的一間殿宇。
負責迎接兩人的禮官和祭官們早已等待多時,恭恭敬敬的看著兩人乘金光從神像上出來,落在殿宇的中央。
有年輕的小禮官偷偷瞄了兩人一眼,頓時被這雙璧人顛倒眾生的風儀所震驚,幾乎忘了這是在恭敬的引神過程中,半晌都沒能回複靜穆的表情。
嚴涼身後跟著容娘,曲朝露身後跟著沁水。容娘懷裡抱著的鬼貓忽然睜開碧油油的眼睛,發出幽長軟魅的一聲叫喚,將殿內所有正驚嘆於嚴涼和曲朝露風姿之人的神智從九霄雲外扯了回來。
禮官和祭官們跪了一地,以靜穆虔誠的語調齊聲道:“恭迎城隍爺與城隍娘娘駕臨,請隨我等入崇明殿。”
嚴涼面無表情,淡淡道:“有勞。”
曲朝露從前也曾到過皇宮,但只是在皇宮的幾處宮人聚集的角落裡行走過,不曾領略真正的樓臺玉宇的壯闊恢宏。
富麗堂皇和金堆玉砌在這裡表現得淋漓盡致,目之所見的一切都如同繁花拱錦繡,無一不華美炫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