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 周尤都是自尊心很強的人。
她上一次低聲下氣求人,是在周琪檢查出先天性心髒病、醫生建議盡快手術的那年。
那時候明知道一向刻薄吝嗇的舅舅舅媽絕對不會幫忙, 她也只能抱有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 向他們開口。
結果可想而知。
其實這還只是周琪所知道的,在周琪不知道的背後,周尤曾挨個兒上門, 把能找的親戚都找了一遍。
可除了二伯揹著二伯媽塞給她兩千,再無任何收獲。
那會兒周尤剛進大學不久,卻好像在一瞬間明白了什麼,冷靜過後,早早往自己身上扛起重擔。
她上大學的費用, 周琪上高中的學雜費用,再也沒像討飯似的, 從名義上的監護人舅舅舅媽那裡要過一分。
來這世上走一遭,誰不想堂堂正正活著,誰願意低三下四跟人說好話, 誰又願意認命, 在這個號稱人人平等的世界裡, 比別人硬生生低下一等。
可進入社會後, 不想懂的人也會慢慢懂得,有些早已固化的階級差異, 可能窮盡一生都無法跨越。
今天姜姜的那通羞辱, 她不是不在意。
都是二十多歲的姑娘,為什麼有人就能高高在上, 有人就必須伏小做低呢。
“我以前,以前也會覺得……不甘,但現在也不知道、不知道是被磨平了稜角,還是,所謂的…成熟了……”
成熟到可以假裝若無其事,只能在沒有人的時候,默默地掉一掉眼淚,算是發洩。
周尤邊擦眼淚邊說,聲音裡還帶著抽噎。
江徹左肩襯衫已被淚水濡濕,一開始觸感溫熱,後來慢慢變涼,貼著面板,很不好受,他心裡也很不好受。
可他也不知道要說點什麼,本就不擅安慰,只能輕輕摟過周尤,有些生疏地在她背上輕輕安撫。
其實這種耍大牌欺辱工作人員的事情,他在各種場合見過很多次,與己利益無幹,他不會發火,只會隔岸觀火。
但今天被欺辱的人換成周尤,那一瞬間,他恨不得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十八線永世不得翻身
發洩過後,周尤漸漸恢複平靜。
她的報告還沒寫完,停止抽噎後,她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眼睛紅得像兔子,聲音還有些哽咽含混,“江總,謝謝你,我,我回去寫報告了。”
江徹摸了摸她額頭,淡淡問:“昏不昏?”
周尤停下來思考兩秒,點點頭。
哭過之後,視線不太清晰,腦子昏昏沉沉的,站起來,感覺有點頭重腳輕。
江徹又問:“餓不餓?”
周尤下意識點點頭,又想搖頭,“不……”
“那別寫了,明天再寫,走吧,我送你回去,順便吃點東西。”
夜風滌蕩過的星空格外舒朗,江徹一路開到江邊,開了春江花月二樓的固定包廂。
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叫人撤了大桌,又換上二人小桌。
菜是江徹點的。
周尤表示隨意,吃什麼都行。江徹點菜的時候,她就一直望著夜空,有些出神。
點完菜,合上選單,江徹問:“在想什麼?”
“……”周尤收回目光,望向江徹,“沒什麼,就是覺得,今天晚上星星很多。”
她喉嚨還啞著,越說聲音越低,說完還咳了咳,清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