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之前,自然是要寫一份離別書的。
沐初晴在離別書中交代了很多無法用言語交代的東西,用細水長流的筆觸將她能想到的一切都記錄下來,有專門給韓老太寫的,也有給沐初夏寫的,莫程,沐哲都有,甚至就連沐軾,沐初晴都寫了兩張紙的信給她,一一密封好,裝在油紙疊成的信封中,沐初晴鬆了一口氣。
事情已經了結,只需要凜冬的西北風吹來之日,她就該走了。
沐初夏離開之後,直接就哭哭啼啼地拐到了韓老太的屋子,同韓老太好一陣哭訴,連帶著韓老太都跟她緊張兮兮起來。
就在沐初晴猶豫著要不要給莫封疆也寫一封信的時候,韓老太拉著沐初夏和韓月蘭以及剛嫁做人婦的沈巧蘭風風火火地沖進來了,一進門就大聲嚷嚷。
“晴丫頭,我聽初夏這丫頭說你要離開了?這大冷天的,又是刮風又是下雪,你要往哪裡去?”
沐初晴趕在韓老太沖進屋子裡來的前一刻將離別書都收好,苦笑一聲,她已經猜到沐初夏會去找韓老太搬救兵了,不過這樣也好,雖然她在離別的時候無法做到正式的告別,那現在就認真告別吧。
“哎,你們擔心了,這大冷天的,我能往哪裡去?我只是有這樣一個打算,而且出去一趟是勢在必行的事情,暫時不會動身的,你們安心便是,這天氣越來越冷了,初夏,你同豆製品作坊說一聲,大冷天的多吃一些火鍋容易暖身子。”
韓老太目光閃爍地看著沐初晴,見沐初晴一臉真誠,不似作假,這才將信將疑地離去,臨走前還不忘再叮囑沐初晴幾句。
“晴丫頭,你就算心裡有主意,那也等這個冬天過去再走啊,天寒地凍的,出門多不方便。等過了這個冬天,你若是想要出去的話,那就讓剛子和強子同你一塊兒去,路上有幾個人一起走,也好做個伴。”
沐初晴違心地點頭應下,“行,都聽你的,等過了這個冬天我再走。”
這個冬天會持續多久?沐初晴不知道,故而‘過了這個冬天’不過是她拿來搪塞韓老太的話罷了。
沐初夏心中還有些不信,目光再沐初晴的屋子裡轉了幾圈,見沐初晴連包袱都沒有收拾,這才稍微放下心來。以她姐那事事都要求萬全的性子,沐初夏相信,沐初晴在離開前一定會收拾好多個包袱,將所有能帶上的東西都帶上的。
現在看沐初晴什麼都沒有準備,顯然暫時是不會離開的。
想通這些的沐初夏這才揪著心出了沐初晴的屋子,被門外的北風一吹,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夜幕沉沉,雪勢雖然沒有再增加,但是也不小了,地面上積的雪已經沒過了人的腳踝,金毛犼精神抖擻地站在沐初晴的門外。
沐初晴的那些話能夠騙得了韓老太、韓月蘭和沐初夏,但是卻騙不了金毛犼。
以沐初晴六道輪回大士的修為,出門根本不需要準備什麼東西,而且在金毛犼看來,沐初晴這次用這麼大的動靜告別,那定然是走了之後就不準備回來的,它自然不能被丟下。
沐初晴自然也發現了一反常態的金毛犼,等最後一個入睡的莫子遜睡著後,沐初晴手一揮,直接將三個孩子都帶到了清河秘境裡的小竹屋中,用剛學會不久的昏睡咒把三個孩子弄得陷入沉睡,她開始動身收拾東西。
真要收拾的東西其實並不多,吃喝的東西清河秘境中都有,只需要帶上幾件換洗的衣服就好了,本來只要帶上足夠的錢,出去買成衣就好,可是這次出去之後外面的情況不比之前,怕是成衣店都沒有幾家開張的了,衣服這種東西還是提前帶上的好。
沐初晴摸黑進了成衣坊,將適合她和三個孩子尺碼的羽絨服各自帶了五六件,看一眼空中的夜色,將離別書都留在她屋裡的桌子上,悄聲關上了門,縱身一躍,跨上金毛犼的背。
金毛犼甩甩落在它頭上的雪,又扭頭看了一眼這處小院子,腳下薄霧升騰,託著它的身軀拔地而起,朝著院子外遁去。
猝然的離別最是傷神,饒是沐初晴如今的心態已經平緩了許多,可她還是沒有勇氣回頭再看一眼住過這麼多天的院子,沒有勇氣再看一眼那些熟睡中的人,更沒有勇氣在離別之前去親口同他們說一聲‘再見’。
因為沐初晴她也不知道,究竟何時才會同這些親人們‘再見’,她身上有六道輪回大士的修為,自然需要承擔六道輪回大士的責任。
茫茫人海,芸芸眾生,雖然她不知道以她微薄的力量能救多少人,但是她知道,能救一個是一個,能多延續一條生命,那就多延續一條生命。
至於往日被歲月和距離沖散的那些東西,就任由它們兀自飄零吧。
……
兩道身影立在雪中,攔住了金毛犼的身影。
沐初晴定睛一看,見是青葵和厚餘,心口一鬆,灑脫笑道:“怎麼,其他人依依惜別也就算了,你們也要來這樣一場深情的戲碼?你我若是想要見面,那不過是須臾片刻的功夫,何必這般感時傷懷?天高地闊,山高水長,只要緣分未斷,那終究會有見面的一天。做好自己手中的事情,把對將來的期許都交給時間。現在遇到的困惑和劫難,都可以在時光深處找到答案,後會有期!”
手中的柳條枝一揚,還未落下,金毛犼就已經繃直了全身,以極快的速度向前沖去!
青葵和厚餘聽著沐初晴的話,滿腹感慨地立在原地,久久不言。
良久之後,修為稍勝一籌的厚餘率先從沐初晴那番話裡的意境中走了出來,複雜地看著消失在風雪中的背影,篤定道:“有你在,相信這天下蒼生不會太苦。”
青葵似是沒有聽懂厚餘的話,只顧自己感慨,“沐娘子的境界,怕是讓我再修煉上個千年都達不到。”
彼時,正在雪地裡練兵的莫封疆突然一陣心如刀割,差點連手中的長槍都握不穩了,定神許久之後,抬頭看著漫天雪花,任由雪花拍打在臉上,眼角的熱淚不由自主地滾落。
那一刻,莫封疆覺得,好像在冥冥之中,他與他此生中最重要的東西擦肩而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