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南羨愣了愣,他知道她所謂的不放心,其實是對整個江家,整個事端的擔憂,正經得很,可陽光正好,灑在她身上,襯出她頰畔那一抹自昨夜起就未褪去的淺緋,令他無端就生了旖思。
有些事真是嘗不得,一嘗就食髓知味,渾身鐵骨都化作柔腸百結。
他去牽她的手,等握在手裡才覺察出滿屋子異樣的目光,忙地松開,握拳掩鼻,十分窘迫地咳了一聲。
待要說話,目光又落回她身上。
她雙眸依舊斂著,唇角卻抿出一抹十分清淺,似有若無的笑,大約在笑他這麼輕易就忘乎所以。
看見她笑,他便也莫名忍不住要笑,嘴角動了動,好不容易才收住,看似分外正經,實則色令智昏地道:“哦,你既不放心,那就一併跟來罷。”
姚有材的別院去阜南水不遠,正門開在一條衚衕深處,青瓦黛門,的確不張揚,然等繞過影壁,穿過一進院子,才發現裡頭別有洞天,雕樑畫棟,小橋流水,假山奇石。
別院的看守果真是認財的,江玥兒往他手裡塞了一錠十兩重的銀子,稱自己是來探望江舊同的,那看守便著小廝帶路,將三人引往江舊同的看押處了。
一路又過幾重門,每重門的看守,包括引路的小廝都要拿銀子打點。
蘇晉初看著覺得不解,後來漸漸明白過來,這些看守與小廝收了這許多銀子未必能自己留著,到末了通通上交,全進他姚有材的錦囊袋——原來這一院富貴竟是這麼來的。
穿過梨花院,小廝推開一間房門:“進去吧,說完話趕緊出來。”
裡頭江舊同聽到動靜,已然迎了出來,但他走不遠,右腳被一根鐵鏈鎖著,只能到內間門口。
一看江玥兒,他的眼眶霎時紅了:“玥兒,你怎麼來了?”又看朱南羨與蘇晉,猜到這些人是來救自己,狠狠一嘆,自暴自棄道:“你們不該來。”
江玥兒泣聲道:“阿爹您這是什麼話?是不是姚縣令又拿哥哥的命威脅您?咱們給銀子還不成麼?大不了讓哥哥也不做官了,咱們一家子避去別的地方,有多遠走多遠,總好過留在這裡受他們欺壓。”
江舊同搖了搖頭:“這回不一樣。”他臉色灰敗,想說什麼,又欲言又止,“這世上的事,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快走,帶著辭兒一起走,別管我了。”
江玥兒仍不解,伏在江舊同膝頭泣不成聲。
蘇晉將他方才的話在心頭過了一番,問:“江老爺,令公子是否已經出事了?”
江舊同瞪大眼,問:“你、你怎麼會知道?”
她怎麼會知道?
江舊同的命門便是江延逃役,逃役依軍令該被處死,兼之江舊同曾為江延行賄官府,江家一家可謂被姚有材捏得死死的。
若姚有材只是求財,那麼他一定不會動江延,江舊同便不至於心如死灰。
而今日,江舊同之所以讓江玥兒帶著江辭一起走,大概是江延那邊已經出事,他想著能保全一個是一個。
蘇晉道:“江老爺,你以為你跟著姚有材上京認罪,便能保全江家二位公子的性命麼?江延已是死罪,但江家的軍籍仍在,他逃脫的,他的弟弟就該承擔,姚有材是一隻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他不會放過江家。”
江舊同惶惶道:“可是、可是辭兒才十一歲,還那麼小。”
他說著,又是一嘆,“蘇公子,這是江家的事,您……不必管了。”他一頓,看向江玥兒,切聲囑咐:“玥兒,你聽爹的,明日,不,你今日就回翠微鎮,連夜帶著辭兒走,去哪裡都好,別再回來了。只要你們走得及時,一定不會有事。”
蘇晉聽他言語裡有蹊蹺,眉心一蹙,心頭一個念頭頓起,冷聲道:“不對,江老爺,你是不是允諾了姚有材什麼?”
若非允諾了什麼,他怎麼會急著讓江玥兒帶著江辭離開?又怎麼會知道他們不會有事?
“翠微鎮的桑田,你把桑田許給姚有材了?!”
這下該讓鎮上的人怎麼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