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翁自始至終都沒有來。
還好,這世上到底還有人無論如何都不會拋下她。
無論生,無論死。
船已劃到鬧市,兩岸喧囂聲漸起,覺察出懷裡的人已平息些了,朱南羨這才輕聲開口道:“其實我……”
話還沒說出來,蘇晉輕輕搖了搖頭。
她抬眼來看他:“這兩日不說這個,好嗎?”她一頓,又補充,“只這兩日。”
其實他為何能活下來,蘇晉大約能猜到,畢竟隨宮裡只有兩個人有這個本事保住他。
可她還不想聽,剛重逢,一旦與過往牽扯太多,恐一切又成鏡花水月。
蘇時雨堅韌清明瞭一輩子,這一刻真是難得的任性與軟弱。
朱南羨看著她,熟悉的眼,熟悉的眸,盈盈閃動的睫如蝶振翅,清透的目光裡映著他與火光。
心中湧上千般萬般滋味,像是有誰將他沉澱了數年的思念從心底,從骨血一絲一縷地抽出來,再一筆一筆重新銘刻。
太多太深太沉,一輩子刻不完。
船外喧囂更甚,已到最熱鬧的地方了。
艄公在外頭問:“二位公子,要泊岸嗎?”
朱南羨仍看著蘇晉,那目光像要在他心裡焚起一簇火。也不知怎麼,他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沒頭沒尾地問:“他們今夜能平安嗎?”
蘇晉一愣,片刻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雲熙一行人等。
不等她答,朱南羨又問:“只今夜,今夜,你是怎麼安排的?”
目色灼灼,握著她的手掌越來越燙。
蘇晉忽然明白他的意思了。
垂眸輕聲答:“人搶下來送去留楊街雲來客棧,欽差就住隔街,雲笙照林都在,張正採姚有材絕不敢驚動欽差,明日上值前,阿香姑娘與江老爺一行人不會有危險。”
朱南羨聽她這麼說,點頭道:“好。”然後高聲道:“船家,泊岸!”
兩岸繁花迷眼,河裡蕩著燈,浮華未散,像星辰跌入水中還熄不滅渾身火,有姑娘唱對歌的小調兒,就有郎君來接,引來一陣陣起鬨聲。
這樣的繁華都是這俗世間的繁華,是真切的,是凡塵的,是有心人的,偏偏不是他與她的。
朱南羨牽著蘇晉的手,逆著人群往街尾走,入得一家不俗不雅的客棧,放一錠銀子在櫃臺上:“要一間上房,一壺最好的酒。”
掌櫃的出去看花燈了,客棧裡只餘一個小二,拾了酒,招呼著他二人上了二樓天字號,忙不疊也去外頭瞧熱鬧。
房內沒點燭,朱南羨將屋門掩上,於黑暗中啞聲喚一句:“阿雨。”
聽她輕輕“嗯”了一聲應自己,攔腰一個橫抱,將她放在榻上,俯身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