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靜, 樹冠亭亭如蓋。
朱南羨舉著火把在前面引路, 江辭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師父今日奇怪。
他平日雖寡言,但並不沉默,開心了就笑一下, 不悅了就斥兩聲, 哪像方才,一見雲熙,整個人如失了魂一般, 好半晌才說一句:“走吧。”連聲音都像卡在嗓子眼裡幾經摩挲才滾落出來。
又別臉去看雲熙。
明眸裡有夜色,夜色深處是朱南羨手裡的火光,眼角淚痣熒熒漾漾,辨不清在想什麼。
難不成這兩人認識?江辭想。
不可能,雲熙這樣的小娃娃, 怎麼會認識像師父這樣的大人物, 可能是被方才師父驚人的武藝震懾住了吧。
得到山下,剛好撞見江家的幾名護院,看見朱南羨已找到四個孩子,鬆了口氣,說道:“晁先生的故舊安排人上山後,留下我們四個增援,正好二小姐過來說南護院您從鎮口上了山, 可能知道少爺在哪兒, 那位姓蘇的公子便讓我們過來接應您了。”
朱南羨的心神被填得滿滿當當的, 沒仔細聽幾個護院說了什麼,只“嗯”了一聲。
一名護院又道:“南護院,您隨咱們一起過去晁先生那裡吧,孩子找到了,官差也來了,正好給個交代。”
朱南羨應了,剛抬了步子,想到他們說官差也來了,又一下頓住。
他如今的身份,在太多人面前拋頭露面已是不妥,何況還有官差在?就算自己不怕,麟兒呢?他們叔侄二人都是茍且偷生之人,好不容易重逢,絕不能冒這個風險。
再忍忍,朱南羨對自己說。
麟兒與梳香就住在鎮子上,江辭與他相熟,再忍幾個時辰,等天亮人散了,立刻就去找他們。
“你們去吧,我回了。”朱南羨道。
此言一出,江辭卻愣了:“師父,您不跟我們一起過去?”
雲熙也忍不住邁前一步,不知怎麼,他非常想和他說話,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南護院。”另一名護院道,“您真不過去嗎?人可是您找著的,功勞可大著哩,說不定還能領賞錢!”
月色很淡,朱南羨沒應聲,垂著眸搖了搖頭,轉身便要走。
可他方走了兩步,又頓住,垂在身側的手握緊又松開,實在忍不住,於是回頭,在雲熙面前站定,半蹲下身,看入他的眼,然後輕聲問:“你叫什麼名字?”
雲熙望著朱南羨,小小的手抓著袖口,掌心早就被汗液浸濕。
看他要走,莫名就覺得難過,心裡一直盼著他能回頭,他竟真地回頭了。
“我叫,”他抿了抿幹澀的唇,“我叫木頭。”
朱南羨愣了一下。
江辭方才與木雲熙共患難,直覺二人的關系突飛猛進,堪稱生死之交,看朱南羨的神色,以為他覺得“木頭”這個名字不好,忙解釋:“師父,木頭有字的,叫雲熙,雲邊微光,興盛和樂,是晁先生起的,因為他很聰明,是咱們學堂最聰明的一個。”
朱南羨的眸色很靜:“我知道。”
麟兒怎麼會不聰明呢?
他的阿爹是大皇兄,他的娘親是沈婧,青樾從小便教他學問,不管聽懂聽不懂,一股腦兒只管說,每回青樾說完,他就望著他咯咯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