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張了張口,想問柳朝明為何要來。
可這一回,她竟有些問不出口了。只是因為恩師之託?因為謝相與老禦史的至交之情?因為在都察院做了兩年同僚?
心中不知有何,忽然出現了一個似是而非的揣測。
可這個揣測一出現,她卻又是震驚又是無措地將它壓了下去。
蘇晉想,一定是她想多了,想岔了。
柳朝明在看見蘇晉的這一瞬間,繚繞在眼底的深霧一下悉數化去,寥落了一夜的眸光在釋然之後靜如深海。
他的唇角動了動,竟似乎是想對她笑。
但自他生母去世,他已許許多多年沒純粹地笑過了。
他早已不習慣展露這樣的情緒。
於是只好將這自心頭生的笑意溶於眼底,化作冷眸上,帶著一絲溫潤月色的寂寥。
柳朝明沒什麼表情地走上前來,看了蘇晉一眼,又看了看胡元捷,說道:“你拿著火把,我來揹他。”
雨已成綿密之勢,此地越來越危險了。
蘇晉接過火把,垂著眼簾“嗯”了一聲。
柳朝明背起胡元捷,又道:“往東走,那裡有個巖xue,可暫避到明日早上。”
蘇晉點了一下頭:“好。”
胡元捷伏在柳朝明背上問:“柳大人竟是一個人進來的?”
柳朝明一面藉著火光辨認道路,一面回了句:“有兩名金吾衛隨我進來,路上遇到落巖受了傷。”
蘇晉聽了這話,不由看了柳朝明一眼,他這一路尋來,想必也是險象環生,但他的神色確實清淡的,什麼也無。
巖xue其實不遠,三人走了一刻已快要走到。
然而就在這時,山上有幾個巨巖像是終於不堪雨水的沖刷,轟隆隆地滾落下來。
蘇晉與柳朝明同時朝山上望去,藉著火把的光,只見有一塊巨大的山石直直朝他們這處砸下。
柳朝明揹著胡元捷,沖忙之中來來不及閃避,只對蘇晉道了句:“快避開!”
蘇晉怔了一瞬,當下卻扔下火把,她的左臂不能動,只好用盡全身力氣,將柳朝明與胡元捷狠狠撞開。
巨石在這一瞬間擦著蘇晉的額角與肩頭砸落,往更深的山下滾落而去了。
柳朝明被蘇晉這一身力氣撞得退後了數步,眼睜睜地看著蘇晉整個人綿軟無力地仰身栽倒下去。
“蘇時雨……”柳朝明怔怔地喚了一聲。
下一刻,他驀地將胡元捷放下,疾步奔了過去,近乎是手忙腳亂地將蘇晉從地上扶起身,讓她臥在自己懷裡。
其實蘇晉尚未昏暈過去,她避得很快,方才那枚巨石也並未全然砸中她,只是擦過她的額角,然而只是這麼一下,也足以叫她昏暈著近乎要丟去半條性命。
懷裡的人還有聲息,大量的血從她的額頭滲出,將他胸前的衣衫浸濕。
柳朝明看著蘇晉,愣怔地問:“你為什麼要……”舍了自己,將他推開?
後頭的話,他竟是問不出口。
蘇晉虛弱地睜開眼,分外無力的笑了一下。
“柳昀。”她輕聲喚他,“我,還不起……”
她說完這話,撐著已半闔的雙眸,望了一眼她一直想回去的,隨宮的方向,然後閉目陷入一片昏黑,怎麼喚也醒不過來了。
細雨伴著月色自九天降下,打落在她的眉心。
柳朝明的眸光卻在這一刻變得孤寂異常:“我從沒想過,要你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