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有朱祁嶽帶兵斷後,他已能順利到達樞星門。
他應該等出了樞星門,甚至自正門離開皇陵,離開應天府以後,再將此事告訴朱南羨與柳昀,如此才能為自己爭取足夠多的時間。
可朱沢微沉默了一下,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策馬而立的,朱祁嶽的背影。
小時候,那個總賴著自己,個子小小的十二弟,已長成了參天大樹,以為能為人撐起一片天了。
朱沢微真是搞不明白,在他薄情寡義的一生中,怎麼要撞上這麼一個悶頭悶腦,總是要一廂情願的執劍,捨命,守護自己的人。
即便自己能安然出去,可刀劍無眼,十二會葬在這裡嗎?
唉,他真是煩死了。
朱沢微又一次對被捆押在跟前的忠孝衛道:“去告訴十三和柳昀,要麼現在去救蘇時雨,要麼,下輩子再見她吧。”
“是,是。”那名忠孝衛被松綁以後,磕頭應道。
“殿下——”
一旁的暗衛還欲再說,卻被朱沢微抬手一攔,他沒再讓他說下去,抬步往樞星門的方向走去。
朱南羨站在忠孝臺的石階上,舉目看著在皇陵各處拼殺的親軍衛。
這些兵將雖有左謙率領,但因為分佈的太散亂,朱祁嶽又領兵守住了通往樞星門的峽口,他們竟一時沒能攔住朱沢微。
朱祁嶽是大將之才,嘗在嶺南領兵,兵術以詭辯著稱,最擅長利用地形擺出不同陣法禦敵。以他的才略,雖隻手握兩千府軍,但要將一個狹口守住一時半刻卻並非難事。
朱南羨想了一想,正欲下高臺親自領兵,忽見不遠處的金吾衛領著一名神色慌張的忠孝衛朝自己這處奔來。
這名忠孝衛知道自己即將稟報的事宜非同小可,一見朱南羨與柳朝明便撲跪在地,戰戰兢兢地道:“稟太子殿下,稟柳大人,七殿下讓、讓小人帶話給殿下與大人,說他從前囤了些硫磺,又暗中買了硝石,走的是他的私銀,沒法查出來,他已做成火|藥,沒埋去岙城,埋在了使節大人,侍郎大人離京的路上。”
柳朝明與朱南羨聽了這話卻俱是一怔,兩人似是聽明白了,又似是沒有,過了半晌,柳朝明才道:“你說什麼?”又道,“你再說一次。”
忠孝衛也知道自己驚惶之下言語顛三倒四,嚥了口唾沫,狠狠點了一下頭道:“小人方才說,蘇侍郎與使節大人——”
話未說完,忽聞一聲馬匹嘶鳴。
朱南羨與柳朝明抬目望去,竟是沈奚不顧皇陵禮制,將馬騎到陵寢這頭來了。
沈奚翻身下馬,大步走上前來,徑自走上前來,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忠孝衛,看了眼原地怔著的朱南羨,又看了眼有些茫然的柳朝明,先自沉了一口氣,然後道:“我跟你們說,但你們萬不可急。”
“朱沢微,在蘇時雨送使節出城的路上埋了火|藥。”
“他告訴所有他的人這火|藥埋在岙城。”
“其實不是。”
“這是他的障眼法。”
“我方才在來路上已細想過了——他起兵的時候,應該就是火|藥炸響的時候。”
“所以現在——”沈奚回頭看了眼這滿山滿陵喊殺的兵衛,這浴血的沙場,“火|藥應該已經炸了。”
霞色紅得要從天際淌下血來。
又是盛烈的,灼目的,要將人間照成暗光地獄。
遠處近處廝殺的兵衛一下子化作執戟揮叉的鬼將,一招一式都奪魄取魂。
明明兵荒馬亂,明明碾人心神,卻沒有聲音。
一點聲音都聽不到了。
柳朝明極靜極默地立在原處,斜暉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一道長而落寞的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