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延合宮舊殿也沒有因此沉寂。
皇貴妃暴斃案的卷宗上說,皇貴妃瘋了的這大半年,曾數次跑來延合宮舊殿裡胡言亂語,一忽兒說故去岑妃要血債血償,一忽兒又說淇妃十惡不赦,不得好死,還咒罵淇妃肚子裡懷了個孽種。
這些事當初聽起來古怪離奇,而今參破了朱沢微與淇妃的關系,前後聯系起來想想,倒是有因有果了。
蘇晉最後叮囑吳寂枝道:“倘若我二人至明日卯時都未回來,說明我二人極可能遇到了危情,你當先去都察院找柳大人告假,說我偶得急症,不能去廷議,如此朱沢微便不會起疑。”
已近子時,夜風有些寒涼。
蘇晉以審查皇貴妃一案為由,令後宮守衛檢查過官印後,便與沈奚一起避過巡衛的耳目,繞去了延合宮故所的舊殿。
淇妃遷入新殿,舊殿便被朱沢微用來作為岑妃的祭堂。
臺案上還放著岑妃的牌位,連上頭供奉著的瓜果都是新鮮的。
舊殿內未掌燈,只有天邊一輪毛月亮灑下寸許幽微的光。
蘇晉與沈奚四下看了看,正欲去淇妃昔日的寢殿裡找找證據,誰知才走了幾步,足下便傳來一陣陣“喀嚓”的脆響之聲。
這聲音在這寂然無聲的夜裡聽來格外滲人。
蘇晉與沈奚同時朝地上望去,這才發現從舊殿簷下一直到院中的小池水邊,盡是一團團黑乎乎的,紛亂不堪的事物。
沈奚蹲下身,用指尖撚起一團黑物,照在月色亮處一看,原來竟是幾張黏在一起的,沒被燒幹淨的紙錢。
原來這舊殿裡,滿地都是這樣燒給死人的紙錢。
可明明七月的中元節還沒到。
蘇晉沉默了一下,說道:“你說這紙錢會不會是……”
然而她話還未說完,忽聽得院內傳來一聲細微的銅鎖響動的聲音。
沈奚眉頭一蹙,當機立斷地拽了她的手腕,二人一齊避去了一處高牆之後。
延合宮的故所不大,前院更是四方敞開,若不是夜太沉,月色幽微,放眼望去其實一目瞭然。
不多時,銅鎖被開啟了,東側的小門處清晰地傳來“吱呀”一聲,門後頭提著燈走來的是兩個纖細窈窕的身影,正是淇妃與她的婢女。
原來延合宮的新殿與故所之間以東側一條甬道相連,甬道盡頭便是淇妃方才推開的那道小門。
夜風來襲,捲起漫天焦黑的紙錢,淇妃挺著肚子,獨自拎著籃子看了一會兒,走到小池塘邊,在婢女的摻扶下,慢慢扶著腰跪坐下來,從竹籃裡取了幾張新的紙錢,藉著燈籠火點燃,任那火苗直直要吞到她指尖了才放開,悽惻惻地嘆了一句:“我放過你,你也放過我罷。”
蘇晉愣了愣,像是想明白了什麼,看向沈奚。
沈奚點了一下頭,片刻後,他又抬起手指自唇上一比,目光往外頭微微一掃,示意再聽下去。
“我不願害你,你瘋了已經很可憐了,但你與佘醫正知道了這個孩子的秘密……我其實勸過他的,我想為孩子積積德,自懷上他,他已造了太多殺孽……但他不肯,他說你們不死,一旦讓我發現,死的就該是我,該是這孩子,該是他了……”
淇妃說到這裡,聲音已低徊啜泣。
一旁的宮婢勸道:“娘娘當心身子,待會兒七殿下來了,若看到娘娘這副樣子,又當斥責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