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不怪朱祁嶽心存疑慮。
清明過後, 朱南羨又反複提過幾回想再去明華宮探望朱景元, 問他原因,他卻搪塞不言。
防人之心不可無, 朱祁嶽於是決定假意應承,跟他同去看看究竟。
不多時,付統領便取了銀針回來,酒菜雖無異樣, 朱祁嶽卻道:“忘了與你說,我回宮時已用過晚膳, 你盡管吃,我等著便好。”
朱南羨笑了笑,倒真聽了朱祁嶽的話, 自去石桌前用過膳,等到天全然暗了,才將筷子放下:“不耽誤十二哥, 我們這便走罷。”
自東宮往明華宮,一路途經諸多宮所, 朱南羨身旁除朱祁嶽以外,還跟著兩名鷹揚衛。
穿過一條甬道,路過荒棄的蘭苑,朱南羨似是不經意般看了眼天色。
戌時二刻已至。
他走著走著步履減緩, 捂住胸口悶哼一聲, 扶著路旁一棵高大的榆樹便跌跪在地。
朱祁嶽愣了愣, 問:“怎麼回事?”
一名從旁扶住朱南羨的鷹揚衛答道:“回十二殿下, 十三殿下近日常犯心悸症,醫正說是因為憂思過度所致。”
朱祁嶽卻是將信將疑,他看著朱南羨,想了一下道:“你既身體不適,不如我改日再陪你去看父皇。”
朱南羨搖了搖頭,似是忍著痛啞著聲道:“不必,我稍歇片刻就好。”
兩名鷹揚衛於是一左一右扶著朱南羨倚靠著榆樹坐下。
榆樹上,也不知誰曾在此祈福,在枝稍上繫了一根紅綢帶低低垂下。
朱祁嶽在一旁看著,目光從紅綢帶移向這株高大的榆樹,只見枝葉繁茂如蓋,樹梢頭盈盈閃閃。
朱祁嶽原以為這盈閃著的是映著月色的水珠子,但細細一想,又覺不對——昨晚是下過一場雨不假,但那雨天明就停了,眼下已是入夜,樹梢頭怎麼還可能有水?
一念及此,他更仔細地朝榆樹看去,這才發現那閃著光的本不是水,而是一層塗在葉下的銀色粉末。
朱祁嶽心中一凝,一句“當心”還未喊出口,坐於樹下的朱南羨已以迅雷之勢扯動了那條繫於枝上的紅綢帶。
巨大的梢頭在這麼一拉拽間傾覆而下,塗於葉上的毒粉也在震蕩之中紛紛搖灑。
兩名鷹揚衛避閃不及,將毒粉吸入,剛要起身便覺頭暈眼花。
朱祁嶽正要掩鼻避開,朱南羨卻先他一步將他手腕制住,自己反倒抬手自樹梢頭虛虛一撈,隨即往朱祁嶽口鼻處灑去。
朱祁嶽抬手要擋才發現朱南羨手中其實並無銀粉,灑粉的動作不過虛晃一招,卻讓他的背後露出空門。
朱南羨當即一個旋身,並手為刀劈向他的脖頸,說了句:“對不住了,十二。”自梢頭摘下一片葉子,自他鼻尖一抹,朱祁嶽便徹徹底底地昏暈過去。
每日戌時二刻後,蘭苑外的巡衛每隔一炷香的時間路過一次,也就是說,從戌時二刻算起,朱南羨有一炷香的時間不被人發現。
他先頭在東宮所備的酒菜其實並沒有下毒,邀朱祁嶽一起用膳,不過是為了將時間拖至戌時。
可惜方才放倒朱祁嶽已費了不少周章,朱南羨知道留給他的時間已所剩無幾。
他將朱祁嶽與另兩名鷹揚衛拖入蘭苑一間廂房之中,迅速褪下一名鷹揚衛的衣衫為自己換上,然後將三人的嘴堵了,用早也擱在房中的繩索將他們首尾捆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