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元的病情令三軍耽擱到下午才拔營,沿途在岙城歇了一夜, 直到第二日近晚才回到京師。
蘇晉到底病未痊癒, 一路上風塵僕僕, 得到蘇府,仰頭倒在榻上, 徑自睡到了初六清早。
朱南羨初七就要走了, 蘇晉醒來的時候想。
天未透亮,雲端還染著幹淨的蒼藍,初春已至,冬雪將化, 氣候比往幾日更冷了些,蘇晉本已出了府門, 奈何寒風迎面來襲,又回府額外添了件衣裳。
她是與沈奚說好午後到東宮一敘的, 眼下時候尚早,她心中記掛著柳朝明的病情,一路先到柳府, 還是阿留過來應得門。
阿留見到蘇晉一喜:“蘇公子,您來瞧阿留的嗎?您回京師許久都不曾來瞧阿留, 阿留還以為您將阿留忘了呢,阿留剛備了……”
蘇晉抬手打斷他的話頭,問道:“柳大人已起了嗎?他的病可好些了?”
“大人這回病得不輕, 說是醫正叮囑了等閑不能下地走動, 一直不曾回府。”
蘇晉怔了怔, “還沒見好麼?”她垂眸想了一下,道:“那我去宮中看他。你有甚麼要捎給他的?”
“有!”阿留跑回府內,過不久又匆匆出來,將一疊包好的衣物,一個筆洗交到蘇晉手中,“大人的筆洗每五日阿留就為他替換一個幹淨的,衣衫都該穿阿留用杜若燻過的。”想了想又道,“可惜還有幾卷大人常讀的書,先前被大人拿去書房了。”
蘇晉道:“那你去取,我等你。”
“阿留是不能進大人的書房的。”他目中露出些許懼色,續道,“整個府的人,除了三哥誰都不能進大人書房,從前有個婢女就是因為進了大人的書房……”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嚥了回去。
安然叮囑過他,不能將柳朝明當著府內上下的面,命人杖斃一個婢女的事說出去。
所幸蘇晉似乎也不曾在意,她點了一下頭道:“那好,我先進宮,待看過大人後,命人來與你報個平安。”
阿留喜道:“那真是多謝蘇公子了!”
安然剛自公堂取了公文回值事房,便見蘇晉自中庭而來。
她一身青色氅衣,襟口絨邊稱得她膚白似雪,卻也是有病色的。
安然連忙下了石階見禮:“蘇大人自冬獵回來了?”
蘇晉點了一下頭:“我去過柳府,聽說大人病不見好,放心不下便過來看看。”她往安然手裡的公文一掃,眉心微蹙,“既病了,為何還要看公文?”
安然笑道:“蘇大人又不是不知我家大人閑不住的性子,安然還盼著蘇大人能幫忙勸上兩句呢。”
蘇晉將阿留捎的衣物與筆洗交給安然,待他歸置好,一起進了值事房。
屋內一股濃重的藥味,裡間焚著碳火,柳朝明正靠在榻上,手裡握了一卷書,見蘇晉來了,吩咐了句:“安然,看座。”
安然在臥榻不遠不近處給蘇晉支了個椅凳,蘇晉坐下後道:“聽說大人未曾病癒,這幾日都留歇在都察院,不能下地走動,時雨有些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
柳朝明合上書,淡淡道:“也不是重病,見不得風罷了。”
他手裡的書是一卷《大隨要律》,蘇晉看了眼案頭堆積如山的公文,不由道:“大人既病著,便不該這般操持,左右都察院還有我與趙大人錢大人。”
柳朝明沒回這話,他抬眸看向蘇晉,頓了頓道:“你臉色不好。”
蘇晉道:“是,冬獵時受了寒,病了一場。”
柳朝明“嗯”了一聲,自案頭端起茶來,垂眸說了句:“你也該好生歇著才是。”
他從來是個事若關己不願多說的性子,蘇晉與他又敘了幾句閑話,見他似是乏了,便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