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晉拜下:“微臣不敢。”她微一頓,又道,“三殿下是君,微臣是臣,微臣無權也不知當如何處置三殿下,但他所犯之罪,確確然屬實,還請陛下明示此事當如何收尾才好。”
景元帝道:“他所犯之罪?證據呢?”
蘇晉直起身,筆挺地跪著,平靜地道:“山西修築至大半的行宮,是臣的證據;山西水深火熱的工匠,是臣的證據;藏在行宮裡百餘無辜的女子,無數侍衛的膝蓋骨,也是臣的證據;還有此刻大殿上,知道內情而不肯言說的,還有那些被拒之大殿之外的證人,他們都是臣的證據。”
景元帝不明白,蘇晉這是在幹甚麼?是要逼著他殺子嗎?
虎毒尚且不食子。
他冷聲道:“朕要的是切切實實的證據,證明稽佑才是主謀的證據,你說得這些,不過證明他知情不報,懦弱無能。”
他忽然直起身,神色在一瞬間變得非常平緩而鎮定。
可熟悉景元帝的人都明白他這是真地動怒了。
這樣的神情,那些已在大殿上默立數年久經風霜的老臣們是已見過數回,廢相之時,誅殺功臣之時,令老禦史下詔獄之時。
這個嗜殺好血的君主,縱然勤勉清寡,縱然勵精圖治,但他太強勢了,強勢到不容任何人染指他皇家的威嚴。
這個他用了半生征伐半生守護的江山,是他所有的,全部的心血,他要將它狠狠握於掌中,捏碎都好,只給他的家人,他的子女。
任何人,都不能淩駕其上地斥責半句。
言官也不行。
景元帝平靜道:“你說的,朕自會去查,但在朕還未看到行宮之前,你今日之言,便是無證無憑地以下犯上,犯我皇室一族。”
他以淡淡的目光四下掃去,一字一句道:“當庭杖殺。”
虎賁衛忽然自大殿兩側湧入,以長矛為棍,像蘇晉四人的後腰打去。
蘇晉撲倒在地的同時,另有兩只長矛一左一右交叉在她肩頭兩側,令她動彈不得。
腰間火辣辣的疼痛竟讓她的視野模糊了一瞬,外頭的天已亮了,她恍恍然朝前看去,不知是否錯覺,殿中暗影竟晃了晃,像是往回縮了半寸。
這是甚麼意思?
蘇晉有些好笑地想,這挪後半寸的影,是在提醒她知難而退嗎?
可她已經退了。
否則的話,她會連著工部尚書,吏部尚書,連著九殿下,十四殿下包括七殿下統統全部參完。
她只是不想放朱稽佑回山西了。有他在一日,一方百姓何以安寧?
她是可以讓步,但身為禦史,糾察百官,撥亂反正,還天下清明,是她一生所守的底線。
她不能無條件地往後退,無規矩不成方圓,哪怕要以死明志。
景元帝道:“打!”
虎賁衛高舉起木杖。
“父皇——”
朱南羨雙膝轟然落在地上,連帶著整個人都深深伏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