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晉原有一百種法子回都察院闢禍。
但她早上路過承天門時, 仔細瞧了一眼張貼在城門外, 中毒女子的畫像, 忽覺那中毒落水的女子的形貌十分眼熟, 可惜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
直到這日早朝,三殿下與禮部因府上豢養姬妾一事鬧起來, 她才記起這畫像上的女子, 可不正跟著朱稽佑府上那群舞女姬妾形貌相仿?
蘇晉覺得此事有些蹊蹺,原想追著這條線索去查, 可她昨日才得罪了朱稽佑,若今日又去他府上問案, 豈不找死?
蘇晉無奈, 早朝過後, 她取了筆墨, 將中毒女子的畫像臨摹了一副,本打算從長計議,趕巧在回都察院的路上,撞見禮部江主事四處哭訴。
凡有品級的官員見此場景, 無一不遠遠避開, 宋珏本也拉了蘇晉要走,可她忽然心生一計,吩咐道:“你回都察院找柳大人或趙大人過來,就說我被江主事截住了, 想死的心都有了, 請他們速速過來救命。”
她不過四品禦史, 禮部就算請了她管閑事,未必會照著她的吩咐去做,但倘使柳朝明或趙衍來了便不一樣了。
蘇晉言罷,說一不二地就往江主事那頭走去。
江主事也是幹脆,一掃蘇晉身上的雲雁補子,拽著她的袍角就開始哭,越哭動靜越大。
宋珏一時鬧不清狀況,只好按照蘇晉吩咐地去做。豈料他這一番,非但把柳朝明招來了不說,連沈奚也跟著來了。
禮部裡亂作一團,搭臺子的有,唱戲的也有,挑大樑的不是旁人,正是吏部尚書羅松堂與禮部侍郎鄒歷仁。
蘇晉到禮部時,羅松堂已叫人從樑上放下來了。
她湊近一看,嚇了一跳,羅松堂這回當真對自己下了狠手,脖子上一圈血印,躺在榻上氣若遊絲,大約真踢了凳子,若再晚放下來一刻,恐怕喉管子就勒破了。
禮部侍郎鄒歷仁坐在一旁,哭得泣不成聲,儼然一副失了主心骨的神色。
是以禮部眾大員一看江主事居然將僉都禦史請來了,都轉頭問蘇晉的意思。
蘇晉跟兩位堂官見了禮,才問:“請醫正了嗎?”
一旁一個年紀稍輕的五品補子道:“回蘇大人,醫正已在來的路上了。”
早年禮部還有一個小侯爺任暄尚能鎮得住場子,去年吏部郎中曾憑沒了後,景元帝將任暄調去了吏部。
蘇晉四下望去,如今的禮部,除了老油條,就是不經事,沒一個有正形。
她心道既來之則安之,便吩咐一旁的小吏道:“先將房樑上的麻繩都取下來。”
小吏稱是,帶著趕來的侍衛爬到高處,按蘇晉的吩咐做了。
蘇晉又看著地上幾張上吊踩的矮腳凳,問:“你們禮部這樣的凳子還有多少,全部找出來。”
等到矮腳凳與麻繩全集中在一處,蘇晉對一旁的侍衛道:“全部抬出去,放把火燒了。”
這話一出,眾人都愣了。
鄒侍郎哭到一半,打了嗝問:“蘇禦史這是何意?”
蘇晉打了個揖道:“羅大人與鄒大人既將大局交給下官,那麼下官首先應當保證禮部今日不再鬧出人命。”
羅松堂原還奄奄一息,聽蘇晉這麼一說,掙紮著看了鄒歷仁一眼。
鄒歷仁會意,泣道:“蘇禦史燒了這些有何意義?若三殿下真來找我禮部麻煩,我等縱然不弔死,也可撞死,溺死,那刀抹脖子死,左右是將死之人,難道還要精心擇個死法不成?”
話音落,蘇晉還沒答,則聽公堂外忽有一人道:“鄒大人此言差矣,你們禮部,難道不是最講究一個死法?”
伴著這聲,一前一後走進來的竟是沈奚與柳朝明。
沈奚彎下身,一勾手拾起一根麻繩,笑嘻嘻地道:“溺死要擇有水的地方,抹脖子雖幹脆,但一刀下去人就超生,連個話都留不了,撞死也是一閉眼的功夫,可倘使沒死成反撞成痴傻,豈不賠進後半輩子?唯有上吊,前前後後一出安排,擺凳子綁繩子,最能折騰,若叫人攔了,哭鬧個三天三夜都死不成,說不定還能等來個菩薩心腸,救人於苦海。鄒大人,我要是禮部的人,我也選上吊。”
鄒歷仁被沈奚堵得說不出話。
柳朝明看了一眼地上的麻繩與矮凳,言簡意賅地吩咐了一句:“燒了。”
不多時,太醫院的醫正來了,先為羅松堂請了脈,見無大礙,又開了個補氣養生的方子,著人熬好藥送來,說道:“羅大人雖無大礙,但年事已高,這麼吊一回,實在有傷根本。”
又順道為鄒歷仁號了脈,也說:“鄒侍郎憂傷過度,亦不可操勞,若能回府休養數日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