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南羨卻在這無聲川流的人潮中,頹然坐在了臺階上。
是了,這樣的無力感,五年前他也經歷過一回。
彼時朱南羨得了蘇晉的對子,隔日便呈給了朱憫達。
朱憫達雖並不願他的十三弟去西北衛所,但自己好歹是儲君,秉著君無戲言的原則,只能批了請命書。
朱憫達說:“你既打定主意從武,皇兄也不攔你,但你好歹是皇子,等你從西北歸來,我看是該找個人好好教你做學問。”頓了頓,又思量著問道:“你這個脾性,等閑之輩還教不了你,你心目中,可有甚麼合適的人選?”
慣來缺心眼的朱十三頭一回長了機靈,他道:“稟皇兄,皇兄看甚麼人合適,甚麼人便合適。”
朱憫達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甩袖走人了。
其實朱南羨知道,他皇兄若存心要查,自己跟蘇晉討教對聯的事遲早穿幫。
但他又想了,朱憫達一向嘴硬心軟,這事又算不得大錯,他貴為太子,難不成還會為難一任小小翰林?
朱南羨沒有猜錯,但這事壞在壞在彼時的蘇晉已得罪了吏部。
就在他將對子呈給朱憫達的當日,吏部已對蘇晉動了私刑,然後給她安了個瀆職的罪名呈書皇案。
等到內閣擬好諮文,發往各衙司,蘇晉已生死不知了。
而朱南羨則是在諮文下來的三日後才曉得此事。
前來回稟的內侍說:“雖說是杖八十,但奴才聽說,人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只剩了一口氣。等通文下來,翰林還沒說甚麼,都察院的老禦史先動了氣,要幫著平反,摺子都遞到太子爺案頭了,也不知道為甚麼,殿下卻說先放半日。也正是耽擱了這半日,人就讓吏部送走了,聽說都察院的柳禦史驅車去追都沒追上,老禦史也氣病了。”
朱南羨雖生在波雲詭譎的深宮,但自小有長兄如父幫他擋開了外間的兵戈暗鬥,有慈母如故皇後把他放在掌心裡疼愛著,甚至連一向嚴酷苛刻的景元帝,對他都要比對旁的兒子多幾分寬宥。
也因此,他一直活得十分單純。
單純得生出了一份近乎頑劣的執拗。
內侍的一番話下來,他只聽明白了一處——老禦史的摺子遞到案頭,朱憫達卻說先放半日,
朱南羨想,他或許知道為甚麼耽擱了半日。
朱憫達早就知道是蘇晉代他寫了對子,所以他懶得看,隨意放了半日。
也正因為這半日,蘇晉被吏部送走了,生死不知。
朱南羨抓著雄威刀,一路不顧阻攔地沖到了吏部,腦子裡還想不明白,明明幾日前還如清風皓月一般的人,怎麼轉眼間就剩一口氣了呢?
吏部的大小官員跪了一地,朱南羨沉聲道:“姓曾的王八蛋,給本王滾出來!”
曾友諒一時間嚇得躲在了桌案下,還忍不住瑟瑟發抖。
朱南羨何等耳清目明,當即一刀下去,桌子裂成了兩半。
曾友諒撲跪在地,顫抖著告饒道:“十三殿下,微臣錯了,求殿下饒命,求殿下饒命……”
朱南羨沒理,又一刀下去,鮮血迸濺而出,砍飛了一條胳膊。
卻不是曾友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