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玄素來雷厲風行, 和幾個重臣透過氣, 沒幾日就頒下退位詔書。
新帝登基之後, 他徙居嘉福殿住了數月, 朝中太平無事, 眼見春氣漸暖,冰雪消融, 便辭別了寧白羽和丁尚書等人, 啟程往江南去了。
梁玄此行輕車簡從, 只是因了身體虛弱的緣故, 一路走得很慢, 一天趕不上幾十里路,遇上症狀嚴重的時候,往往還要在驛站休息幾天, 這樣慢悠悠地走走停停,直到六月尾上才渡過江去。
傳聞中的仙山在丹陽城外,距當年他南下平叛的駐地很近, 梁玄一行人取道揚州,還未進揚州城, 稟報此事的親衛阿武和雲陽郡守等一干人已經等候在郊外。
被眾人簇擁著入了城, 梁玄在郡守府上歇下,顧不得風塵僕僕,先把阿武叫來問話:“信中隻言片語不甚明瞭, 那仙山究竟如何, 你備細說與我聽。”
阿武答道:“回稟主上, 當日僕南下荊揚,在山中尋訪名剎古寺、仙蹤道跡,數年未果,本想前往會稽繼續查訪,途經吳郡,盤桓武康,在食肆中遇見一個道人,攀談起來,才得知仙山的傳聞。據說有採樵的僧人在山中迷失,誤打誤撞入了仙山,還遇上一個騎白虎的仙人。”
“那道人可曾親眼見過?”
“倒是不曾,不過耳聞罷了,故而僕在信中只是提了一句,只待查探個清楚明白,再向主上細細稟報,不想主上竟親自駕臨。”
“可曾查出什麼?”
阿武面露慚愧:“僕得知此事後立即前往丹陽,在山寺中找到那日迷路的僧人,他對誤入仙山之事言之鑿鑿,只是並無旁人佐證,事情又過於離奇,僕不敢盡信。”
“哦?他怎麼說的?”梁玄眼神灼灼,越發襯得臉色枯槁。
阿武不禁鼻酸:“那僧人說他入山採樵,一如往日,可不知叫什麼遮了眼,走著走著就不見了來時路,他在山中繞來繞去,始終走不出去,眼看著暮色漸深,便尋思找一處遮風避雨的地方過夜,待翌日天亮了再做計較。
“他在近處找了找,發現個山洞,便進去歇息,正要打坐誦經,便隱約聽見洞穴深處傳來縹緲樂聲。
“那僧人心下詫異,忍不住一探究竟,往裡走了一段,只覺那洞穴曲徑通幽,深邃無比,他心生懼意,趕緊轉身折返,誰知一回頭只見霧氣迷濛,往前走兩步便撞在石壁上。
“僧人別無他法,只得繼續往裡走,約莫走了一刻鐘,忽的天光大亮,他抬頭一看,不知不覺竟已走了出去,洞外的天地竟是白晝。
“他聽見水聲潺潺,舉目四望,只見周身雲霧繚繞,遠處重巒疊翠,雲端隱約可見樓臺亭閣,儼然神仙居處。
“他不敢造次,只在原地躊躇徘徊,俄頃,遠處傳來一陣鈴音,他循聲望去,只見一頭通體雪白的老虎向他走來,背上馱著個明眸皓齒的女子。”
梁玄聽得出神,兩眼直直望著他,眼中神色莫辨,半晌開口發問,聲音竟有些嘶啞:“那女子……可曾說什麼?”
“那女子對僧人說,此處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速速離去。僧人有此奇遇,不甘就此離去,便求神仙指點迷津。
“女子笑道,你一個和尚求什麼神仙,莫不是傻的,何況我也不是神仙。”
梁玄嘴角微彎,點點頭,自言自語似地道:“像是她會說的話。”
“那僧人也是個難纏的,好求歹求,神仙便憑空變出一串金光閃閃的佛珠賜予他。”
“後來呢?”
“僧人把那佛珠掛在頸上,心滿意足,便順著那山中的通道原路折返,一路順順當當,不曾撞見石壁,待他出了山洞,天色已是大亮。他低頭一看,方才發現頸上佛珠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回到寺中,他才知道自他在山中走失已過去一月有餘。”
“可知那山洞何在?”
“僕問過他,當日他出了山洞,在洞口壘了石堆作記號,事後他也曾尋回去,可那洞中並無通道。僕親眼去看過,確實只是個尋常山洞。興許是那僧人下山玩樂,怕主持責罰,信口胡編敷衍罷了。”
“是真是假待我去看一看便知,你回去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們便啟程去丹陽。”
“主上,山路崎嶇,您一路南來舟車勞頓,莫如在此歇息幾日……”
梁玄揮揮手,笑道:“不必,早些找到神女,向她討顆仙藥便是了。”
有了希冀,連病痛似乎都緩解了。
第二天一早,梁玄便帶了阿武等十來名親衛上路,一路也沒怎麼停歇,日暮時分便到了丹陽城。
在城中客舍休息了一晚,翌日一早入山,到日中時分,阿武所說的那座無名小山寺,終於出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