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中旬的一天,初夏的朗陽照耀浪濤澎湃的北海,龐大的德意志帝國公海艦佇列隊駛過斯克格拉克海峽。佇列中,艨艟巨艦巍峨高大、霸氣十足,輕盈快艦劈波斬浪、威風凜凜,每一列縱隊彷彿由無形標尺作了定位,齊整之態正符合德意志嚴謹認真的民族性格。偶經此處的渡船乘客和貨輪船員,無不為這浩蕩場面所震撼。
春意已盡,德國海軍人員皆換夏裝。水兵們白帽白衣白褲搭配深藍色的帽帶和海軍領,軍官們仍穿深藍色的上衣外套,白襯衫搭配白褲白鞋,清新整潔的衣裝襯托出良好的軍人素質和精神面貌。與之相應,一艘艘淺灰色塗裝的戰艦外觀簡潔、氣勢雄壯,工業大革命使它們擺脫了帆布索具的束縛,並在手持長劍、身披重甲的同時擁有者空前的機動能力;偌大的螺旋槳在海面下飛轉,推動數百乃至幾萬噸的艦體以趨近等同的巡航速度平穩前行,將一條條深深的水痕留在了身後……
在這磅礴艦群當中,懸掛艦隊司令旗的“腓特烈大帝”號是整個艦隊的標杆所在。它屬於德國海軍設計建造的第三級無畏艦,作為公海艦隊總旗艦而特別追加建造。除與同級艦別無二致的武器、防禦和動力標準,還增設了一系列指揮、通訊設施,會議室、司令艙及軍官餐廳也都按照艦隊總旗艦的規格進行配置。
待位於艦隊後部的艦只悉數從斯卡格拉克海峽的洶湧怒濤中駛出,“腓特烈大帝”號前後艦橋上的多盞訊號燈以相同的節奏閃動起來,這些指令由各分艦隊和分隊旗艦接收,再以相同的通訊方式轉發給相應的艦隊成員,各艦隨之開始實施機動。約莫一刻鐘之後,艦隊的陣型調整基本完成:
原本位於艦隊前列的偵察分隊前出至左前方海域,這支由“塞德利茨”號領銜的快速縱隊由5艘戰列巡洋艦、2艘裝甲巡洋艦和7艘輕巡洋艦組成,14艘艦艇列成雙縱隊形,以超過20節的航速遙遙領先於餘下的大群艦艇;
原本分作三列的戰列艦群歸為單縱隊形,在前導艦“凱撒”號的引領下,14艘無畏艦和12艘前無畏艦以15節航速向左轉向,形成了一條長達6公裡的圓弧線,這段弧線好似一張無弦之弓,列於其中的戰艦夠同時對弧線離心方向上的目標進行射擊,僅以各艦主炮算,48門305毫米炮、124門280毫米炮及20門240毫米炮就足以形成極其駭人的火力風暴;
在戰列艦主力縱隊兩側,分屬十個分隊,歸列十餘個級別,建造服役年代跨越二十年的19艘巡洋艦和60艘大型魚雷艇,踏實敬業地扮演著輔助作戰的角色。它們有的三兩編隊,遊離餘艦隊周邊擔負戰鬥警戒任務,有的六七成群,錯落有致地警戒著戰列艦縱隊的近旁水域,等到艦隊進入交戰狀態,它們又將調整部署,隨時執行諸如釋放煙幕、高速雷擊、與敵炮戰等任務。
艦隊總旗艦“腓特烈大帝”號上,為便於觀測和指揮,艦橋司令塔頂部設有大型的露天觀測指揮臺,艦隊司令、本艦艦長以及參謀幕僚人員常在此統籌全域性。目睹這規模龐大、艦型繁雜的艦隊井然有序並準確到位地完成了陣型調整,矗立於此的海軍軍官們多半面露悅色,而行將度過自己57歲生日的艦隊司令馮·英格諾爾上將,帶著平靜的表情向身旁的同僚們發問道:“若是強敵在前、炮彈呼嘯,我們能否以這樣的速度和精度進行變陣?”
和以往一樣,艦隊司令部的元勳級人物,在戰術策略、航海編隊等領域頗有造詣的霍費爾特上校行使了他的優先發言權:
“以德意志軍人的精神素質,只要在戰前讓他們有充分的心理準備,臨戰之時定能夠有效發揮訓練水平,在危機感的刺激下,超水平發揮也是有可能的。”
以德國軍官這一群體的慣有思維,當權威者的論述符合多數人的觀點,便不會有人畫蛇添足地多說什麼。
從神態上看,馮·英格諾爾對於這一回答不甚滿意,他遂又問道:“其他人還有不同的看法麼?”
這照例是那些有意引起上級注意的青年軍官們的機會。
在“腓特烈大帝”號的觀測指揮臺上,十數名軍官當中,幹練沉穩的中年軍官佔了多數,35歲以下的僅有寥寥幾人。
“司令長官閣下,我個人以為,就算平日的訓練操演再嚴格、再逼真,也沒辦法完全代替實戰經驗。像我這樣出生在德意志統一之後的人,絕大多數是沒有經歷過戰火錘煉的。以人們的正常心理,第一次作戰時難免因為緊張過頭而導致反應遲緩甚至出現非主觀的失誤。”
艦隊司令轉頭看了看這位年輕的發言者,眼中似有贊許之意,然後,他轉向在場的另一位年輕人,一位軍階、名望、地位都與年齡極不相符的年輕人,德國皇室成員,普魯士王子約阿希姆·弗蘭茨·胡伯特。
“殿下怎麼看?”
從馮·英格諾爾提出第一個問題開始,夏樹就一直低頭看著甲板上的人員,操演期間,他們各盡其職,不見半點懶散之態,但也沒有真正面臨戰鬥時的那種緊張肅穆。6月,距離大戰爆發的歷史時點僅有一步之遙,尋常之人卻對悄然迫近的災難完全沒有察覺。
“我相信,在這支令德意志民族無比驕傲的艦隊,絕大部分軍官和水兵都能夠從容應對真正的戰鬥,而戈德上尉剛剛所說的情況是必然存在的,無論我們如何努力,都不可能規避這種風險,而只能讓官兵們在一場又一場戰鬥中錘煉自己的意志,最終成為無懈可擊的合格軍人。”
夏樹的回答顯然不是敷衍,而圍繞同一個話題所作出的不同剖析,足以看出各人眼光、胸懷以及思維意識的差別。
這時候,海軍上校馮·盧比奇,“腓特烈大帝”號戰列艦的現任艦長,插話道:“若我們先與弱國交戰,透過傷亡損失較小的戰鬥積累經驗,再一步步與更強的敵人交手,最終同世界上最強大的海軍決戰,贏得勝利就有把握多了。”
這個想法固然符合思維邏輯,怎奈時局已成各國制衡之態,稍有風吹草動就可能引發戰爭危機,哪有機會讓德國海軍提前練手?所以,對於盧比奇的“天真”想法,艦隊司令部的軍官們直接選擇了無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