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昭離京的時候,天氣已經涼了下來。沈清的轎子是從宮中出來的,那天也是沈宴嫁入陳家的日子,雙子在同一天出生,也在同一天出嫁。
沈清這一個月來,與平時並無二致,甚至還同沈宴一同做出嫁的嫁衣,此時那一簇殷紅的牡丹,就躺在他手心下,針腳很平整,凝結著一個男子對未來最好的祝福。
沈清手心裡握著一枚翠綠的簪子,是陳英送的,算來陳英也不曾薄待了他,松子糖、簪子和好玩的小玩應兒,從來都是一式兩份。他從沒有動過自己的那一份,那一份不屬於他,他走之前將所有的東西都放在了自己房中,他告訴自己該放下了——只除了這個簪子。
大梁曾有個風俗,若是拿了心愛之人的簪子,戴在發間就能長長久久,這樣的風俗更像是男孩子心裡不成文的約定,你看,他也曾想與那人白頭偕老的。
沈清將簪子捧了起來,放在手心摩挲了兩下,閉了閉眼。轎子走得很平穩,轎夫都是燕北軍中的人,大概是赫連昭事先囑咐過了這群莽婦不要傷著沈清。
忽然轎子停了,不等轎夫出聲,轎子外就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哥哥!”
轎夫也很無奈,她不知所措地看著路中央站著一個穿著喜服的人,那人與轎子上的帝卿長的一模一樣。
“帝卿?”
“落轎,我跟他說。”沈清輕聲對轎夫囑咐道。
沈宴看見那轎子落了下來,他伸長了脖子看著他心心念唸的哥哥從轎子上下來了。
沈清並沒有像沈宴想的那樣走進,只是站在遠處問道,“阿宴,怎麼在這裡?”
沈宴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將即將模糊雙眼的眼淚眨去,“哥哥,我去。”
沈清像是沒聽懂的樣子,輕輕側了側頭,他跟旁人囑咐了兩句,那些轎夫行了禮,就紛紛退下了。一時間花園中就剩下了兩個人,沈清卻仍然沒有動,沈宴按捺不住提著喜服跑了過去,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哥哥,我替你去,我替你。”他哽咽著說,眼淚從眼眶中滑落,將臉上的妝沖花了,上好的胭脂像是一道道血淚,留在他臉上。
其實沈清與沈宴還是不一樣的,沈宴是一雙杏眼,藏著朝陽,沈清的眼睛卻更加細長,像一筆濃重的墨色。他們似乎從來都不太一樣,只是從沒人記得,沈清不說話伸手在懷中掏出一個帕子,為沈宴細細地擦臉。可沈宴的眼淚卻像是止不住。
沈清開口了,“早點回去,不然沈家找不到人了。”他笑地溫和,像是往常一樣。
沈宴心裡像是針紮那樣,眼淚掉得更洶湧了,他伸手握住了沈清的手,“哥,我,我不嫁了,我們長地那麼像,我替你去,沒人會發現的。對不起,哥,對不起,我只是想讓他們看看你,你的劍舞練了很多年了,整個徽州不會有比你跳的更好的,我哥那麼好,憑什麼沒人知道,哥,我不知道母皇會讓你去和親,我不知道。”
沈宴的聲音在哽咽中支離破碎,沈清卻全都聽明白了,低頭苦笑了一下,“那然後呢?”
沈宴愣了一下,“什麼?”
沈清耐心回答道,“我說那你替了我,然後呢?”
沈宴以為沈清心動了,抓住那一線希望,“哥,我知道你喜歡陳英,她會娶你的,你會過得好好的。”
沈清的笑卻隱沒了,臉上顯出一種極為嚴厲的表情,“沈宴,這麼多年,父皇母後是不是太慣著你了!家國天下你心裡可有多少?欺君罪一,負國罪二,”他頓了頓,“你有怎麼能欺騙你的妻主呢?”
沈宴被他嚴厲的樣子嚇住了,半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沈清嘆了口氣,將手中的簪子插上了他的發間,“別多想了,你回去吧,這簪子我往後也用不上了。”
沈宴知道這只簪子,忽然踉蹌了幾步,近乎是撲在地上嚎哭,“哥!哥,你不喜歡她了麼?哥,你不要我了麼?”
沈清往轎子跟前走了兩步,忽而抬起了眼睛,笑得有些釋然,“喜歡過就喜歡過吧,她又不喜歡我。阿宴,你好好過日子,來日在風口浪尖上,可別忘了過去的日子,哥哥保護不了你了。”
他沒再回頭看沈宴,上了轎子,轎夫早早就等著了,紛紛回來抬起轎子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