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寒露這話雖然不好聽,但是卻是實話,陳興邦不是那種不知道好賴的人,認真點點頭道:“寒露,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工作的。”
陳興邦也沒想到,直接這個最不起眼的堂妹,現在竟然是她過得最好,還能反過來提攜家人,一想到以前每次她過來,王曉敏就明裡暗裡的擠兌,他媽也是小氣的很,他臉上就像是火燒似的,“寒露,以前的事情對不住啊……”
“大堂哥說的哪裡話,我們都是一家人。”陳寒露擺了擺手,她要是真在意,這回就不會讓她過來了。
兩人正說話的時候,一個瘦瘦小小,穿著一件半舊不新的的確良上衣的女人從旁邊走過,她本來是低著頭的,聽到寒露兩個字的時候,猛地把頭抬了起來,她定定的站在原地,看著陳寒露的背影越走越遠,若是仔細看,能看出這個女人五官長得很是耐看,與陳寒露有五分相似……
四五年沒見,劉阿七沒能認出陳寒露,可是陳興邦這幾年沒什麼大變化,她只看了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陳大強的兒子!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陳興邦身邊的姑娘,上半身穿著一件淡黃色的毛衣,下半身是一條黑色的褲子,腳上一雙小皮鞋,烏黑的長發高高的紮成了馬尾辮,臉上帶著明豔的笑容,乍一看,還以為是有錢人家的小姐。
和四年前那個瘦瘦小小,膽小怕事的小姑娘完全不一樣了,可是即使這樣,母女間的特殊聯系還是讓她一下子就肯定了這是自己的女兒。
劉阿七一路走回家,直到推開家裡的大門,腦子裡還是一片漿糊,她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這個女兒了,她以為自己和海源村再也不會扯上任何瓜葛了,她以為自己早就忘了,沒想到再見到陳寒露的時候,竟然是這樣一個場面。
她呆愣愣的關上了門,發出砰地一聲巨響,才猛得驚醒過來。
房間裡響起了踢踏踢踏的腳步聲,下一秒,房門開啟,走出來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打著哈氣不耐煩的道:“早飯做好了沒有?”
劉阿七沒說話,神思不屬的看了他一眼,好半天才開口道:“你說什麼?”
“我說早飯!”林平順突然提高了聲音,臉上的不耐煩更甚,“劉阿七,你怎麼回事?你看看都幾點了,早飯還沒做,你不知道我要去幹活?”
劉阿七這時候才回過神來,嚇得縮了縮肩膀道:“我剛剛去買菜了……”
“菜呢?”林平順目光落在劉阿七空空如也的雙手上,“你買的菜都給野男人了?”
要是平時,劉阿七也就忍了,可是今天見到了陳寒露,她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個男人,那個結婚十幾年沒對她說過一句重話,即使她什麼活都不敢,也把飯做好了捧到她面前,即使她只生了一個女兒,被村裡人戳著脊樑骨罵絕戶頭,也從來都是樂呵呵的男人。
一想起陳三強,劉阿七看著眼前林平順,心裡也多了幾分火氣,她皺了皺眉頭道:“大早上你抽什麼瘋,出去買點吃就行了嘛。”
“出去吃?出去吃不用花錢啊。”林平順冷哼一聲,“劉阿七,想想是誰供你吃供你吃,你一個不會下蛋的母雞還對老子發脾氣,快點,十分鐘內把早飯端上來,老子吃了還要去殺豬!”
劉阿七的膽子就那麼大點,再加上林平順這些年脾氣越來也差,多說兩句就要被打,她低著頭,怨恨的看著腳尖,轉身往廚房去了。
“和老子嗆聲?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長得不漂亮年紀又大,老子不要你,出門就得餓死!”林平順坐在左邊,翹著二郎腿罵罵咧咧。
他這兩年看劉阿七是越來越不順眼了,當初陳三強還在的時候,兩個人偷偷摸摸的,還有點樂子,可是從海源村離開後,兩個人在沒什麼手藝,在城裡也只能做掃大街,洗廁所的活,別說吃香的喝辣的,自由快活,就是連吃飽穿暖都不能夠。
劉阿七沒出嫁前就是個懶的,嫁給陳三強後更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天天在家歇著,別說幫忙掙錢,就是家務活都不會做,沒幾個月偷出來的糧食就吃完了,這過日子可不是偷、情,不到半年,林平順就受不了了。
他可不是陳三強那樣的好性子,這女人不會幹活就要打,他打了劉阿七幾頓,劉阿七也慢慢學著幹活了,他心裡暗罵,賤皮子!要不是劉阿七,他至於東躲西藏嗎?
劉阿七這麼多年的手藝一直沒長進,只熱了兩個涼饅頭就端上來了,林平順抓過一個饅頭吃起來,嘴裡含糊不清道:“我上個月的工資你放哪裡了,拿出來,我有用。”
“工資?你一個月工資就三十,你給了我十塊,這都月底了,我哪有錢?”劉阿七一下子跳起來,進了房間,沒一會兒,又怒氣沖沖的跑出老道:“林平順,你把盒子裡的錢還給我!”
“什麼你的錢我的錢?你的錢不都是我給你的?”林平順眼皮子都沒抬,大口大口嚼著饅頭,又灌了一口涼白開,戲謔道:“你吃老子的喝老子的,還偷藏私房錢,誰給你的膽子,那個死鬼陳三強?”
陳三強這個名字一說出口,劉阿七一愣,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別的,她的眼眶一下子紅了,“你把錢拿走了我們吃什麼?明天的菜錢都沒有!”
“你是嫌老子不會掙錢?”林平順一把抓住劉阿七的頭發,面目猙獰道:“晚了,當初是誰在陳三強死了還不得一個月跟老子跑出來,現在嫌棄老子,老子還沒嫌棄你呢!”
林平順說著一把把劉阿七摔在地上,他這兩年幹了殺豬的活,力氣越來越大了,這一摔,劉阿七隻覺得自己骨頭都要散架了,等回過神的時候,林平順已經抓起桌上的饅頭,砰地一聲甩上了門。
劉阿七在地上躺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爬起來,她坐在凳子上,才委屈又羞恥的哭了起來,大概是人死了才能感覺到好,陳三強還在的時候,她覺得自己這個丈夫沒用的很,除了種地打漁什麼都不會,別人的老婆都戴上了金手鐲,她手上還光禿禿的,只會悶頭幹活,嘴上連句好聽的話都不會說。
她和林平順從小就認識,她當初就想嫁給林平順的,沒想到陳三強出的彩禮高,她爸是個貪錢的,問都沒問就把親事定下了,她嫁給陳三強後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就算陳三強對她再好,她也瞧不上。
現在想起來她就後悔的很,不是後悔背叛了陳三強,她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好有什麼錯?她不想下半輩子守活寡有什麼錯?她從來不覺得自己錯了,她後悔的是自己瞎了眼當初選了林平順,要是別的男人,她現在不會是這樣的下場。
劉阿七哭了一會兒,忽然想起早上陳寒露的樣子,穿衣打扮一看就是混的不錯的,自己的親女兒發達了,做親媽的還不能沾沾光了?離了他林平順,她還有女兒,做女兒的孝順親媽天經地義,到哪裡都是這個理。
劉阿七心裡忽然敞亮了,她已經四十歲了,憑什麼跟著林平順擠在這間破出租屋裡面,她要去找女兒,她的後半輩子享福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