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砂泱緩緩睜開了雙眼,最先看見的是宣於西渃的臉,隨後才又看見了站在另一邊的宣於槡和燿光,她張開嘴唇,輕聲說道:“宣於槡……水……”
“槡哥哥,這個姐姐口渴了,她想喝水!”宣於西渃最先聽清楚她說的是什麼,宣於槡剛想轉身,卻聽見燿光說,“沒事,我來吧。”
她走到桌前,取了兩個空杯子,各自倒滿,將兩杯水都端了過去,宣於西渃託著她的上半身緩緩坐起來,從燿光的手中接過一個水杯,遞到砂泱的唇前,砂泱毫不費力的便將杯子裡的水喝幹了。燿光見狀又將另一杯遞過去,砂泱喝完之後小聲說了一句,“謝謝你們。”
“姐姐不用客氣,你現在身處危難之中,我們幫忙是應該的。”宣於西渃朝她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砂泱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的吐出,才又睜開了雙眼,她說:“我又做夢了,夢見一片茫茫的海水,吹面上總是漂浮著白霧,頭頂的陽光忽遠忽近,我大半個身子都泡在水裡,身體隨著海水的起伏左右擺動。我感覺自己好像天生就應該在水裡一樣,一離開水,就覺得渾身幹澀,嗓子像是著火了,說話費力,連視線都開始變得模糊。”
燿光聽見了砂泱的聲音,心中咯噔一聲劇烈的抖動了兩下,她抬起頭朝宣於槡使了個眼色,宣於槡退後幾步,站到了宣於西渃的身後,正好擋住了砂泱的視線,他俯下身子將耳朵湊到燿光的唇前,聽見她說:“怎麼辦,是不是妘焰的記憶在一點點恢複了?”
若是妘焰的記憶徹底在砂泱的身體中蘇醒,眼下原本就很混亂的局勢,就更加的說不清楚了。鮫人族的仇恨可能會重新被喚起,那時候擾亂整片薄空大陸的機率都是很高的,散佈在各個角落裡的其他族群,很可能會趁著鮫人族亂套的時候出手偷襲,最好能夠趁亂從中間奪取一些好處。到那個時候,就不只是巫族大亂了,還有其他更多的族群,都會摻和到這場鬥爭之中了。
宣於槡的臉色顯然也不是特別的好,他聲音低沉,說:“絕對不能讓她記得過去。”
“可是,我們怎麼才能阻止她恢複記憶?”燿光不太能理解宣於槡的話,在她看來,當一個人的記憶就要覺醒的時候,是沒有辦法去阻礙這種記憶的回歸的。但這也並不絕對,若是藉助黑巫術的力量,倒是能夠讓這個想法成為現實。
宣於槡回道:“你就別擔心了,我自有辦法解決此事。”
燿光見他態度篤定,已經猜到他要使用黑巫術了,便又小聲的說:“宣於槡,你可不能亂來啊,你難道忘了當初我是因為什麼被流放到黑靈山嗎,就是因為我的爹孃用了招魂術,招魂術是什麼,它是禁術之首,更被包含在黑巫術中。難道你忘了嗎,滿桉國是不允許使用黑巫術的,你雖未太子,難道也想違背這個規矩了?”
“規矩是人定的,是死的,可是人是活的,眼前還有更好的辦法解決此事嗎,沒有了吧,既然沒有,為什麼不能用呢?”宣於槡已經不在意什麼禁術不禁術的了,當初東裡家使用禁術,也是因為先皇在世,所以才會依照他的喜好去執行命令,並不代表宣於槡自己的想法也是如此。既然現在先皇已逝,那麼之前的那些死規矩也就需要變通了。
燿光聽到了他的回答,算是鬆了一口氣,便說:“聽見你這麼說,我倒是放心多了,既然你的想法跟我的有相似之處,我也算正大光明的支援你了。只不過現在的皇帝是宣於西渃,我看你是不是還要跟他徵求一下意見?”
“我會的,不過現在的場合併不合適,你覺得呢?”宣於槡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燿光側過頭去,見砂泱的眼睛已經正常的睜開了,頭腦也異常的清醒,倘若讓她知道他們的想法,定會勃然大怒,畢竟她根本就對自己體內的另一個魂魄不知情。若是知道她的身體被妘焰用來重生了,一定會被氣壞的。燿光知道,砂泱和妘焰也是認識的,但是之前還鬧過一些不愉快,彼此恨得牙癢癢,可是現在她們兩個人居然共用一個身體,而且還融合了彼此的記憶,這麼看來,倒也算是一樁孽緣了。所謂冤家路窄,正是如此。
“漂亮姐姐,槡哥哥,你們兩個人躲在那邊幹什麼呢,有什麼話就不能好好的走過來說?”宣於西渃聽見他們二人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討論著什麼,不由伸長了腦袋想要偷聽,可是又害怕自己這麼一鬆手,懷裡的這個姐姐就會受到更重的傷。
燿光見狀,連忙朝宣於西渃走了過去,說:“沒什麼,都是些不要緊的事情,西渃無需好奇。”
“不要緊的事情,既然不要緊,為什麼不能當面說出來,正好說來我聽聽?”宣於西渃刨根問底道。
燿光白了他一眼,說:“小孩子好奇心怎麼這麼重呢,我們大人之間事情,你沒必要知道。”
“大人間的事情?”宣於西渃喃喃自語,在心中思索了一會兒,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興奮的問她,“我知道了,是在討論漂亮姐姐和槡哥哥的婚事嗎,細節部分不能讓西渃知道,所以才會躲到角落裡去商量,對嗎?”
“什麼婚事,你怎麼老是提這個呀,沒有的事!”燿光瞪了他一眼,站到了一邊去。
而躺在床上的砂泱,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卻說:“燿光,你跟宣於槡要大婚了嗎?”
燿光將目光回到她的身上,沒有立刻回答,卻看見砂泱的嚴重閃爍著濃濃的哀愁,與過去的怨恨不同,她是帶著些許祝福的,有些失落,卻不會因此生氣了。
宣於槡沒等燿光回答,便走過來攔住了燿光的肩膀,說:“是啊,大婚還沒定日子,但應該不遠了。我們已經等太久了,等手頭上還有些事情都辦完了,就舉行大婚典禮,到那個時候,估計你身上的上也全都痊癒了,你可要穿的漂漂亮亮的來參加啊!”
砂泱看著恩愛的兩個人,笑道:“知道了,我一定會去的,我期待我痊癒的那一天,更期待你們的大喜之日。”
砂泱只覺得心口一抽,像是有人拿了錘子在胸口重重的敲擊了兩下,但是很快便恢複了原樣,眼前的燿光和宣於槡這般的登對,他們站在一起就是金童玉女,是天作之合,是這個世間裡其他人都無法超越的存在。砂泱在經歷過生死之後,才知道看穿一件事情,心中所得到的解脫和輕松是這般的顯而易見。此時砂泱已經看透了生命,也看透了這個世界上其他的任何事情。
半個時辰之後,秦瀟敲響了寢宮的大門,宣於槡對砂泱說:“你現在的傷口已經全部被處理過了,最需要的就是多休息,驀習會一直在這裡陪你,外面的丫鬟和侍衛隨時可以使喚。我手上還有點事,要先去解決。”
“嗯,我沒事的,你們忙自己的去吧,不用在我這裡多耽誤時間了。”砂泱不喜歡給別人帶來麻煩,便讓宣於槡和燿光以及宣於西渃先從寢宮中出去了。
燿光沖她微微點頭,便跟在宣於槡和宣於西渃身後離開了寢宮。宮門一開,驀習對他們一行人行了個禮,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快速走近了寢宮內。
秦瀟守在門口,一看見宣於槡出來,便又跟在了他的身後,說:“殿下,您交代的事情我都辦妥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宣於雲落應該會在明天正午到達皇宮外。”
“很好,就要這麼快才行。”宣於槡說罷,停頓了一下,邊思索邊說,“對了,我們還是要去一趟安青書庫,去檢視那些沒被燒毀的書籍中,是否僥幸還殘留著有關於那塊牌匾的細節。”
宣於槡明知道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可還是忍不住想去看看。
燿光說:“假如,我是說假如的話,有關於這塊牌匾的資訊都被燒毀了,我們是不是隻剩下宣於雲落這一個辦法了?”
秦瀟點點頭,回道:“沒錯,這樣的話,宣於雲落便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如果宣於雲落在這個時候對我們耍心眼,我們該如何應付?”燿光說完又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語氣有些低沉,稍顯中氣不足。
“他還能耍什麼心眼,女兒不是還在我們手上了嗎?”宣於槡並沒有將這個宣於雲落當回事。
燿光卻又說:“若是他將宣於莫離拿來和皇位比呢,你覺得在他眼中,哪一個更顯珍貴?”
宣於槡和秦瀟同時止住了步伐,側過頭去看燿光,卻見她雙眸中的微光忽明忽暗,心中難免也有些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