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炎彬的勸解下,大家紛紛都回去睡覺了,其他部門有些同事也在加班,但是辦公室裡的總體氣氛特別的靜謐,讓人有種不安的惶恐。
炎彬關了門,在我們四個人的注視下,整個人的情緒鬆垮了下來,臉上的冷峻被一種無奈和疲倦所代替,他重重地嘆了口氣,頹然地坐在椅子上,突然問道:“我們公司開了多久了?”
大家被他問得一愣,陳優來得最早,陳優說:“六七年了,我大學畢業那會兒剛開不久。”
炎彬若有所思地“噢”了一聲,然後特別無力地說:“這一次,是滅頂之災,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大家一聽他這麼說,心裡都陡然沉重了。我們四個不自覺地站成了一排,王凌開口問道:“事情究竟有多嚴重?”
炎彬說:“事情兜不住,而且愈演愈烈,現在馬總那邊已經在緊急召回第一批產品,但已有不少已經投入了市場甚至被買家購買。明天一早,各大媒體都會曝光,事態太嚴重,靠關係已經壓不住了。一旦曝光,追查的力度就是更大,介入的部門就會更多。現在馬總那邊已經和我們翻臉,很有可能想把責任往我們公司身上推,因為最重要的原材料是我們引進的。不管這事兒是原材料的問題還是生產加工的問題,作為原材料供應商我們都難辭其咎。你們……都做好心理準備吧。”
長久的沉默,壓抑,不安,躁動,五個人都一言不發。我們四個人頹然地各自坐回了各自的位置,和炎彬一起等待著命運的宣判。我們不知道還可以做什麼,能夠挽回一場敗局。不僅僅是我們,連炎彬和黃總都茫然了。我從未見他臉上有那樣的神情,那是一種英雄末路的感覺,猶如“項羽自刎烏江岸”時的絕望。
凌晨,黃總推門而入,望了望大家,炎彬自覺地讓出了椅子,黃總坐了下來,重重地嘆了口氣,然後說:“壓不住了,砸下去的錢都被退了回來,沒人敢保我們。馬總那邊直接翻臉,一口咬死是我們的原材料出了問題。炎彬,這回玩大了。”
黃總全名叫黃輝,比炎彬虛長几歲,和炎彬差不多高,但比炎彬魁梧得多,面板出奇的白,渾身透著一種養尊處優的富態之感,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肉一顫一顫的,國字臉,戴著眼鏡顯得人很文質彬彬,眼神裡的銳利之氣比之炎彬絲毫不減。此刻,他明顯也是累了,單隻手撐在辦公桌上,明明不熱卻揩了一把頭上的冷汗。
炎彬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說:“我們最大的損失會有多大?”
黃總嘆了口氣,然後說:“名譽損失、違約金、鉅額賠償、法律責任追究,不敢想,一想我現在就恨不能從這窗戶上跳下去。”
我們都心驚了一下,張惠的高跟鞋“咚”地一下掉在了地上,嚇得大家一跳,她自己也一愣。黃總看了我們每個人一眼,然後說:“你們別擔心,公司窮途末路也影響不到你們的事業發展,我可以推薦你們去我朋友的公司。就算我不推薦,以你們的實力去哪裡都能吃香。”
王凌說:“我們哪兒都不去,我們會陪公司走到最後一刻。”
王凌說完,我們都應聲附和。他們兩看了看我們,炎彬又說:“再想想,還有什麼別的辦法沒?”
黃總搖了搖頭,然後說:“能想的都想了,能動用的關係都動用了。年底了,正是保健品走俏的時候,這時候出了事,誰也保不住。我們,沒有辦法了,只能等待檢驗結果出來,但是你也瞭解的,就算與我們無關,馬總要拉著我們一起死,我們也就只能往裡跳。這時候,自救不可能,指望他人救更不可能。”
炎彬點點頭,然後說:“那就希望能把損失降到最低吧。只是我就納悶了,為什麼突然在這節骨眼出了事……”
黃總點了根菸,用力吸了一大口,然後說:“也許怪我,當初原材料的供應商是我堅持要和他們合作的。沒想到啊沒想到,貪小便宜吃大虧……”
炎彬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說:“誰也不會預料到出這種事,別自責了。”
黃總又吐了一口煙霧,然後說:“也許,一切都是一場陰謀。可惜啊可惜,我黃輝太自作聰明瞭……”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我們都大吃一驚,連炎彬都特別的驚訝。炎彬說:“什麼陰謀?你指馬總害我們還是誰呢?”
黃總苦笑了一下,然後說:“沒什麼,我只是累了。對不起,兄弟,連累你了……”
說完,黃總走到了落地窗外,揹著手看著窗外的世界,彷彿已經不打算抗爭了,靜靜地等待著命運的安排。
對黃總的瞭解並不深,但是印象中他並非是這樣坐等命運安排的人。這是這一次,為何放棄得如此之快?難道是因為覺得自己螳臂擋車自不量力,所以乾脆放棄麼?……
炎彬也走到了窗前,伸手結結實實攬住了黃總的肩膀,兩個人都靜靜凝望著窗外。突然,炎彬說:“不是下雨,是下雪了。你看,雪花飄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