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姜斯終於透過一些法子探聽到姜允是受了宮中傳來的命令連夜趕往了溈河。
原是先前的關南叛軍餘黨潛逃到了溈河,宮中率先得到了密探的訊息,便先遣了姜允瞧瞧去了那處鎮壓。
雖說是宮中傳來的命令,但是蕭子安所為還是許玄所為都是難說。
姜斯得到了這個訊息後將自己鎖在書房中一整夜,隔日再見時,已是生了華發,面容也瞬間蒼老了很多。
姜允一度是他最為得意的兒子。年少成名,溫文爾雅。若不是他當初顧念著姜家的安慰,硬是違逆著姜允的心意將他送去了軍營,也許姜允今天沒有什麼機會能做到都指揮使這樣的高位,同時他也就安然無恙了。
說到底,他是姜斯手裡的一步險棋,走錯了,也斷送了他的命。
這些話姜斯沒辦法同旁人說起。他將那份悔恨揉碎了嚼爛了,吞嚥迴心底深處,卻從中生發出斑駁荊棘,刺得他連痛處都找不到。
陳氏見姜斯如此,知道他心裡苦,也不再鬧脾氣了。
另一邊謝湛回朝,凱旋而歸,舉城歡慶,城中所有人都沉溺在一種太平盛世的假象之中,歡欣度日,王孫公子,美酒佳餚,載歌載舞,全然沒有危機到來的警覺性。
所有人都像是被謝湛帶來的勝利沖昏了頭腦,躲在虛假繁華身後,不知自危。
姜家卻是另一番景象。
府中的氣氛越來越凝重嚴肅,背地裡姜斯出手了不少的田莊,兌換成了銀票和糧食,同時陳氏也秘密打發了好些無所事事只為了充當門面的下人出府。府中幾乎所有人都隱約嗅到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尤其是府中下人,雖是不明白外間局勢如何,但卻看得出主家們像是在籌謀著什麼,就好像,山雨欲來風滿樓。
姜沅和姜景卻仍是每天照常到太學上課。有一日王衍留下姜沅,問她阿兄今日的情況。王衍與姜允一向投機,從初時王衍進府,兩人的關系就一直很好。
姜沅將姜允的事同王衍說了,並叮囑他這事暫時不要對外面說,免得牽連到他。王衍則神情嚴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沒多久,叛軍餘孽逃到溈河的訊息傳來,不過並沒有引起特別大的轟動。一是因為因著謝湛一戰,北陳主動請和,為了防止再有上次的事發生,已調回了部分軍隊回京駐紮,確保京中安全。二來大周早在半個月前得到訊息就派了人馬前去鎮壓,那些餘黨已沒有領頭的,不過是些驚弓之鳥,掀不起什麼大浪。
所有人都未對這一事太過在意,只有姜家在這些傳言中越發沉默。
他們在等。等姜允的死訊。
溈河的殘黨其實並不可怕,真正要姜允命的是蕭子安。姜家早就與閹黨各奔東西,如今更是因著姜太後而勢不兩立。
姜沅惦念著她阿兄,整宿整宿做夢,夢到從前黨錮之亂中,閹黨的人假借世家名義踏平了整個姜家,夢到宮中的瑣碎事,夢到蕭子安。
她沒什麼胃口,一日比一日消瘦下去。
這一番折磨沒等來姜允的訊息,倒是等來了謝冰卿。
謝冰卿穿著件藕色遍地金褙子,內襯秋香色鳳尾裙,頭上綰著婦人樣式的飛雲髻,插著支赤金紅寶石步搖,而上戴著對紅色寶石滴墜,手上也帶了紅碧璽的鐲子,整個人與先前待字閨中的打扮全然不同,端的是沉穩大氣。
姜沅沒由來的與這樣的謝冰卿略有些隔閡。
謝冰卿看上去似乎也輕減了一些,整個人纖細溫婉,單薄如一張紙,彷彿一陣風吹來都能將她颳走一樣。她微微蹙著眉頭,眼波流轉,帶著幾分的哀愁和哀傷,更襯得美人如玉。
姜沅將她迎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