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沅卻心裡突突的,總覺得事有蹊蹺。她下了轎,帶著書煙隨著那小公公往裡走,剛過了一道門,離主殿還遠著呢,那小公公就拐了方向。
姜沅看出其中不對,忙止了步:“……這位公公怕是走錯了吧?”
那小太監嘿嘿一笑:“斷沒走錯,姑娘放心吧。”
姜沅看著他,卻是冷了臉:“這是我故祖母住的地方,此前我不知在其間往來過幾多次,焉能不知你這條路不是往主殿去的?你若再不說實話,我便叫人來,去找故祖母當面說清楚。”前一次她在宮中住了多時,每日都要定點來隨姜太後皈依佛禮,這裡每條路的去向早已瞭然於胸。
小太監見姜沅動了怒,嚇得臉都白了,正要告饒,忽然有一人從照壁後出來。小太監一看,如得大赦。姜沅看他變了臉色,循著他的目光看去,還沒看清那人的臉,就被拽了過去。
“姑娘唔……”書煙沒來得及驚叫出聲,旁邊的小太監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半拖半拽將她帶了下去。
姜沅被許玄壓在照壁上,周圍空無一人,安靜得只能聽見旁邊小花園飛禽鳥獸的喙鳴。
“還說你不知我'所言為何'?你若不是那個經歷過前世是非種種的姜沅,焉能寫出這樣的文章來?”許玄攥著她的手腕,面上沒有一絲多餘的神色,只那雙瀲灩鳳眸中卻洩露了他的心思。
他在生氣。
事到如今,姜沅再裝傻充愣也於事無補。她嘆了口氣,只覺得身心俱疲:“是又如何?難道陛下還嫌前世折辱我不夠,竟是要讓我今生也要同你作陪嗎?”
這說話的語氣如此熟悉,不再是個故作天真懵懂的少女姜沅,而是同他走過數個春秋,和他一起嘗盡人世冷暖,最後陪他葬於火海臨死喚他夫君的皇後姜沅。
許玄見她終於肯承認,態度不免緩和下來:“我當時不懂事,是以未好好待你。可是後來你我在椒房殿那些作伴的時日,我再未戲弄過你。”
不僅沒有再折磨過她,反而待她不錯。要不然也不會把大臣奏章拿出來讓她看了。
姜沅心情很是複雜,又哀傷又悲慼,還有想起曾經那段日子時的懷念,花前樹下,他們品茶對弈。一個傀儡帝王,一個落魄皇後,外界的風風雨雨全然不存在了,只有這裡漫長悠閑的時日,假以虛度。
姜沅不得不承認,那是她入宮後過得最好最平靜的一段日子,曾有那麼些瞬間,她是隱隱動了心的,否則也沒必要在臨死前稱他為夫君。
夫君這個稱呼,遠比陛下皇上親切得多。
只可惜這段有始無終的感情經年累月已經被她悉數淡忘了,或者說那份感情本就淺薄,不過是那時長日無事,而她所能見到之人又僅剩許玄,陰差陽錯之下才産生的。
想到這裡,姜沅眸中的情緒專為淡漠:“前世的種種之事,我已不想再徒勞回憶了。只望今生陛下能夠饒過我姜氏一族。”
許玄見她態度又變得強硬起來,覺得沒意思極了,攥著她的手也失了力道。他冷笑:“是了,我不過一個亡國之君,四姑娘當然要與我撇清楚關系,免得我拖累於你。”
姜沅不理會許玄的負氣之言,只微垂著眸子,抿著唇不語。
許玄見她這個模樣,更是氣不過,但又不捨得再說什麼重話傷她,忍耐了半晌,他終於認輸一般地松開了她:“我問你一句話,你若是回答我,我便放你走。”
姜沅十分清楚許玄的固執程度,知道若是不答應他,天黑了都不一定能離開。她說道:“陛下要問什麼?”
到了這個時候,不知怎麼反倒是許玄略略有些退怯了,躊躇了一下,他還是輕聲道:“……你對前世的我,當真沒有半分感情嗎?”他看著姜沅,異常的專注,眸中竟是罕見的有幾分哀求,又有幾分害怕。
姜沅未曾見過這樣的許玄,他的態度如此小心翼翼,既像是希冀著什麼,又像是害怕會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