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沅的刻意“叮囑”下,陳梔總算沒再繼續裝可憐,晚上去陳氏那裡用膳時,規矩地換上了從姜沅那裡取來的衣裳。淺紫鳶尾撒花交領蜀錦小褂,月白雲紋百褶長裙,綰了流雲發髻,插著樣式素淨的住話,耳上戴了一對紅珊瑚寶石銀絲耳墜。收拾一番,同剛來時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大相徑庭。
陳氏看著很是滿意,稱贊了姜沅幾句,誇她對妹妹照顧得周到上心。
陳梔全程矜持地低著頭,雖是笑著,其間卻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勉強之意。
姜沅的一番作為將她來之前的預想統統打破。
說話間姜景也來了這院。他雖早之前已聽陳氏說過有個小他一歲的妹妹要來家中暫住,冷不丁看到人,還是有些小小的拘謹。陳梔起身斂袂向著姜景福了福,柔柔地換了句“表哥”。她是江南女子,官話說的雖好,但始終帶著些吳儂軟語的腔調,聽的人心裡酥酥的。
姜景自小就在一群男孩裡摸爬滾打,唯有比他小一歲的妹妹卻也性子同男兒無異。雖最近姜沅收斂了些,開始有女孩的模樣,但到底是親妹子,姜景也不覺得有什麼。而這陳梔卻不同。她水盈盈地大眼睛充滿憂愁地向他望來,他就只覺得心裡亂成一團,砰砰直跳,實在招架不住。
怪只怪他徒有紈絝之名,卻無風月之實,內裡單純得很。
姜沅在一旁冷眼看著陳梔的惺惺作態,又見她阿兄面紅耳赤困窘得連手腳該放在哪裡都不知道,不覺冷笑。
一如現在,前世陳梔也是這樣,利用姜景的良善和對她的同情,步步為營,屈意奉承,讓姜景漸漸對她傾心。可惜後來陳梔入了太學,才發現京中在姜家之上者甚多,想要依著姜景一步登天的心淡了,同他疏遠,卻又不願完全放手,每每姜景心灰意冷之時,她便撩撥著予他些希望,死灰複燃後,卻又保持著距離不肯再近一步。那幾年姜景在這種反反複複的折磨下過得很痛苦。不過也是在這種痛苦中,他迅速成長起來,從青澀幼稚的紈絝子弟,長成了沉穩內斂的有為少年。
前世姜沅因著與陳梔關繫好,並不想其他,看出陳梔和姜景彼此有幾分意思,心心念念想要撮合著兩人成就一段良緣。經歷後來種種,再回來看這一切,方知自己的愚蠢和陳梔的心計。
這一次有她在,斷然不會允許再一次重蹈覆轍。
用過了晚膳,陳氏憐陳梔旅途奔波,提點一番她身邊的婆子丫鬟,就讓她先回去休息了。留下了姜氏兩兄妹,陳氏才同他們講:“咱們家分家分的早,家裡人又簡單,不比旁的府。自小家裡就你們兩個最得寵,阿姐阿兄大你們許多也是讓著你們,是以多養成你們這副嬌氣性子。這陳家阿梔是個苦命孩子,她阿孃去世的早,家裡不比的你們這樣吃穿用度待她。不管以前如何,今後你們須得斂些性子,多多禮讓她,若有外人輕視待她,也要多幾個心護著些,免得被旁人欺負了去。”
姜沅姜景皆是應下。
從陳氏這裡離開,兩人順路一道回去。路上姜沅有意試探:“阿兄覺得陳梔表妹如何?”
姜景不疑有他,想了想,認真道:“陳梔表妹身世可憐,因而人稍稍懦弱些,不過看著挺和氣挺老實,為人應當不錯。”
姜沅細細觀察她阿兄說這話時的表情,並不見藏私,坦坦蕩蕩,想來還沒上心。
姜沅不覺暗鬆口氣,慶幸她阿兄還沒膚淺到一見鐘情的地步。
二人又閑聊了些家常話,遂才別過。
這一年不止是姜沅變化頗大,就是連姜景也是,不僅收心開始用功念書,所思所想也比從前成熟些許。這些變化不得不說姜沅有很大功勞。
回了沁芳苑,琉璃拿著湯婆子換下姜沅手裡那個已經涼了的。現在雖是立了春,但前些天還降了雪,寒風一吹,凍得人瑟瑟發抖。也得虧陳梔耐性好,為了博得姜家對她的同情與好感,不惜換了不合身的衣裳。若是換了姜沅,是萬萬做不到這種地步。
陳梔身上一直就有這種狠勁,要不然也不會在那樣艱辛的環境下放手一搏透過了初試。姜沅其實並不討厭這樣的人,若陳梔把這股狠勁一種用在正道上,姜沅端的是欣賞她,可惜她走錯了路,將這些心眼手段全用在真心實意待她好的人身上。
姜沅進屋,書煙將她身上披著的煙灰織錦羽緞鬥篷脫下來,交給一旁的詩書收好。姜沅瞥了一眼,想起了什麼,問道:“表小姐那裡有遮寒的厚衣裳嗎?”
書煙想了想:“應是沒有的。表小姐家在祁州,比咱們這裡還偏南,暖和得很,恐怕她也沒料到京中還這般的嚴寒。”
姜沅道:“我記得我今年做了兩件鬥篷?”
書煙回道:“是兩件。還有一件是玫紅雲紋的,姑娘穿了幾次,現在收在西廂房裡。”
姜沅略略思考了一下,道:“這天兒冷不了幾日,現在新做也是趕不上,不若先把我這件拿去給她穿,免得她凍出什麼病來。”
她可沒忘記前世陳梔入府不久就凍病的事。藉著這病,又賺了好一番同情心。姜沅首當其沖,日夜去探望她,是個再稱職不過的阿姐。
書煙不知道姜沅所想,只感嘆道:“姑娘待表小姐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