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兒?”方姨從房裡出來,問道。
天和說:“關越公司,他助理中午突然打電話,讓我過去一趟,不知道叫我去幹嗎,估計是賠我航模吧。”
方姨提著兩件套好的衣服過來,說:“把這個帶過去給他。”
天和:“……”
方姨說:“德國那邊把衣服做好了,正好留著他的身材資料,那天我替關越洗衣服的時候,特地還量了下衣服,沒太大出入,就是健身以後,胸膛稍寬了兩英寸。”
“方姨,”天和無奈道,“可以給他寄過去嗎?我真不想提著衣服去他公司。”
方姨說:“你外公特地讓人跟著飛機送過來的,郵寄怎麼行?都折皺了。”
天和只得提了衣服下樓,扔在跑車的副駕駛位上,說不得又拉開拉鏈看了眼,這西服做得相當好,慕尼黑那邊知道天和不喜歡太老派的,選料、設計都忠實地結合了今年的流行款式。
母舅家就是做服裝設計起家的,歷史已有兩百多年,各國皇室都曾在他們家訂過。通常訂一身衣服得等上半年,唯獨自己家甥少爺不用等,方姨一個電話通知,那邊派裁縫上門,三十六名師傅全部停下手頭活兒,一起剪裁,不到一禮拜,六套西服加急做完,親自讓跑腿的在飛機上徒手提著,遇上氣流顛簸也不放下,顛得吐了還要一旁助理開啟嘔吐袋接著,盡忠職守、左晃右晃地送了過來。
天和兩套、江子蹇兩套,可是為什麼關越也有兩套?!
“與其去紐約,你不如去慕尼黑,”普羅又說,“獲得融資的希望會更大。”
“外公和舅舅恨不得把我爸塞進絞肉機裡。”天和說,“你覺得他們會吃飽了撐著,啟動跨國融資案來給epeus做擔保麼?”
天和的母舅家既不喜歡現代資訊科技,更不喜歡聞元愷。手工打造才是世界的珍寶,手工打造才是上帝賦予人的高貴品德!所謂人工智慧,那是篡奪造物主的許可權,是要讓人世間亂套的!是要遭天譴被雷劈的!
天和報專業的時候,母舅家還把聞天嶽叫上門去,耳提面命了一番,天和必須學戲劇文學,要麼學音樂與繪畫,巴洛克風格尚未有繼承人,維多利亞時代已死,不想著繼承偉大的藝術,虔誠供奉人類唯一的真神繆斯,哪有學什麼計算機的道理?!
一技之長?請讓上帝的歸上帝,中産階級的歸中産階級,誰也別想把兩百年傳承的手工成衣品牌裝上流水線,要這麼做,必須先從外公的屍體上邁過去。
最後當然又是聞天嶽出面,替弟弟開罪了外公,最後外公一句惡狠狠的詛咒“你的公司一定會倒閉,到時候也別想從我這裡挖到一個子兒。”天和也相信德國那邊早就收到了epeus的破産訊息,正在朝上帝禱告,這家公司千萬別像基督一樣從墳墓裡突然爬出來,這樣外公就終於可以免去被作坊現代化所支配的恐懼了。
“最重要的一點是,”天和解開安全帶,提著西裝,說,“外公家沒多少錢,老人家不容易,還是讓他安享晚年吧。”
做成衣的作坊式公司有錢有名氣,卻受生産規模所限利潤不算太高。一大家子人,各種排場與開銷佔去了大部分,母舅家要拿出十四億也著實肉痛。外公的財富都體現在了大量的黃金製品、古董以及藝術品上,這些東西外公愛了一輩子,再拿去拍賣,實在讓天和於心不忍。
“人類的情感很複雜。”普羅說。
“所以我時刻銘記著不要把自己的感受看得太重要。”天和下車,提著衣服上關越公司,答道,“破産對於我來說是天大的事,但在大洋彼岸的慕尼黑,也只是一個私奔女婿家的新聞而已。聽說外公為了慶祝epeus破産,還特地召開了一個規模盛大的舞會,邀請了不少當地的社會名流來參加……你好,我找關總,有預約。”
前臺又看見了天和,好奇地打量他手裡的衣服。
天和說:“給他送衣服來了。”
前臺讓天和稍等,通知了行政,行政趕緊給當投資經理的老公發訊息,此時關越正一邊粘航模,一邊與印度開視訊會議。財務長則坐在一旁,替關越做記錄。
“有人給關總送衣服。”
經理躬身遞給關越便箋:【有人送衣服來了,在會客室裡。】
關越:“………………”
關越回家時,老媽按著他給他做了幾套衣服,家裡的審美關越一直不喜歡,總覺得過於老氣,做完衣服後,關越隨便找了個藉口提前走了。沒想到還這麼鍥而不捨,把衣服送到公司裡來,於是他把便箋隨手摺成條,扔進垃圾桶裡。
“等著。”關越說。
天和在會客室裡百無聊賴地等著,翻了下架子裡的幾本金融業界雜志。
今年四月刊,封面人物關越。青松資本全球執行合夥人,中國大陸分部ceo。
關越戴著天和送他的表,一身休閑西裝,坐在高腳椅上,現出一貫以來那高深莫測的表情,注視攝影鏡頭。他穿著春季hhuntsan定製純羊毛精紡休閑西裝、佰魯提牛津皮鞋,眉如刀鋒,眼神淩利。一腳蹬地,一腳踩著椅腿欄,手腕微抬,現出“圓桌騎士”腕錶。
“哈哈哈哈,普羅!快看我發現了什麼?”天和差點笑岔了氣,翻開雜志,裡面是關越的一張大幅寫真,天和念道,“《沉默是金》,資本的弄潮兒,明星合夥人,鉅商家族嫡系繼承者,青松資本中國總裁,關越專訪。哈哈哈哈哈……”
天和看見關越的專訪,笑得肚子都疼了,好半晌才緩過來,開始念雜志。
“……我們終於請到了關總裁來做這一期專訪……”
普羅:“這本雜志相對來說較為高階,天嶽也上過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