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在肯德基裡吵了起來,佟凱使勁指著c選項,一時針鋒相對,江子蹇說:“你聽我說!”
“你先聽我說!”
一時誰也不聽誰的,都想在專業上狠狠地壓倒對方,突然佟凱意識到了,說:“你懂好多!”
江子蹇回過神,哈哈一笑道:“啊,對啊,其實我出來之前,先讀過一次,想著……”
江子蹇這麼一解釋,佟凱便有點感動,心想自己還是太強勢了,江子蹇為了教他英語,居然還在家裡先備過課。
“你學得很快嘛。”江子蹇也發現了。
佟凱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是你教得好。”
江子蹇看著佟凱,伸手去拿可樂,佟凱正想把可樂遞給他,兩人手指碰了下,又各自縮回來。
外頭雷鳴電閃,伴隨著餐廳裡的音樂,雨水順著落地玻璃牆滑下,江子蹇說:“這回真的下雨了。”
“嗯!”佟凱點頭道。
太原的秋天到了,公園裡、路上,滿是紅葉。
私人飛機降落在機場,加長版的勞斯萊斯馳上高速,關越坐在車裡,看著路邊飛揚的楓葉。
座駕停在山前,山腳下坐落著佔地近百畝的關家大院。外圍保安將大鐵門開啟,車進入,到得院門外,司機下來開啟車門,關越站在家門口,呼吸了下新鮮空氣,電瓶車開過來,關越擺擺手,徒步走進去。
時近黃昏,上百所宅邸屋頂連著屋頂,飛簷遙遙呼應,層層相擁,簇著最大的宅邸,像紫禁城一般。關正瀚從父親手裡接過大院與關家的所有權,成為當家主後,依舊保持了對舊時代的忠誠。
老管家正在中堂外拄著柺杖等著,笑道:“少爺回來了,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
關越道:“說了。”
這聲“少爺”一叫,時空的距離瞬間就被拉開,彷彿穿越回了解放前。
老管家唏噓道:“上飛機前剛接到的電話,這可又有一年沒回來了。”
關越走進中堂,四名傭人正伺候著,已備好熱水給他洗手,又有人接過西服外套,太原的天氣比南方涼爽,黃昏已有寒意,另一名傭人取來一件敞襟貂皮背心,抖開伺候他穿上。
“我去看下爺爺。”關越說。
老管家柺杖點了點,說:“太爺剛服過飯前藥,正在用飯。”
關越走出新院,穿過迴廊往老院去,家裡的佔地設計呈雙喜結構,需得穿過數十米的甬道。老管家跟在後頭,關越刻意地放慢了腳步,管家笑眯眯地說:“可精神了不少,年初還買了你的雜志專訪,念給太爺聽。”
關越明顯地頓了一頓,有點尷尬,點了點頭。
關越的爺爺心髒不大好,又有帕金森病,已經九十七歲了,正坐在房裡眯著眼,一名本家的姨奶奶正在喂他喝粥,脖子上戴著圍脖,嘴巴直哆嗦,灑了不少在身上。
“爺爺。”關越進了老院,用山西話問候過,先跪下磕頭,老頭子“喔”“嗯”地叫了幾聲,關越便站在一旁,觀察那把大木椅上,裹著厚厚氈子襖子、雞皮鶴發的魁梧老人。
老管家交代了最近的情況,關越只是沉默地聽著,爺爺伸出手,握著關越的手,帶著茫然看他,明顯已認不出自己的孫子了。
老頭子一轉頭,粥便喂不下去,關越又洗了次手,接過碗,說:“我來吧。”
“昨天還唸叨少爺呢,”姨奶奶又笑道,“今天就來了,你們祖孫倆就像有心靈感應一樣。”
關越點了點頭,開始喂爺爺喝粥。自打老伴去世後,老頭子便慢慢地開始記不得人了。帕金森發病有早有晚,最開始時家裡上下忙亂了一陣,還特地請了美國的醫生過來會診,奈何這病只能進行保護性治療,外加心髒問題,困難重重,漸漸地,也就沒人來管了,活幾歲算幾歲。
“都九十七了,就看開點吧,還能成仙怎麼的?”這是關越老爸的原話,“你自己能不能活到九十七還難說呢。”
這病會遺傳,但關越不想去做基因測試,有時候,關越看見爺爺,就像看見了年老的自己,只不知老了以後,回顧這短暫的一生,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陪伴他的又是誰?喝粥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