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越看了眼表,答道:“我就在家裡等你,忙完再出發。”
天和忙課題已經有兩天沒睡,但他知道以關越的性格,如果自己不跟著他出門,他們永遠不可能結束,於是只得低聲吩咐管家幾句,傭人們開始收拾行李,天和自己去洗澡。
“拉薩。”關越喝了口茶,穿著一身運動服,耐心地在客廳裡等著,“不用帶任何東西,替你準備了。”
天和擦過頭發,換了身戶外裝束,跟著關越上了飛機,在關越家的飛機上睡了十來個小時,看見拉薩萬裡無雲的晴空時,心情還是很好的。
“這不是個床上告別賽的好地方。”天和說,“萬一一口氣喘不上來,你公司裡一百多億的專案就沒人管了。”
“沒有這個意思。”關越冷漠地答道,“我不是來找你過性生活的。”
天和環顧四周,說:“就咱倆?”
沒有司機,沒有助理,陽光燦爛的拉薩街頭,只有他倆。關越沒回答,戴上墨鏡,揹著自己與天和的包,慢慢地走著。在海拔近四千米的世界之巔,天和忽然間隱隱約約,感覺到了與世隔絕的孤獨與空靈。
彷彿從踏上這片土地的那一刻,倫敦、紐約、北京、上海……整個浮華的世界與萬千喧囂煙塵,就這麼悄然消失,觸手可及的藍天下,只剩下他與關越。被塵世中諸多紛擾所侵入的生活,終於還原出了它原本的面目。
關越一語不發,走在前頭去租車,然後找了家布達拉宮前的小館子,放下兩人的裝備,點了一暖水壺的奶茶,與天和坐在館子裡。天和記憶最深刻的是,拉薩的奶茶其實很好喝,以及身邊坐了一對藏族情侶,臉上都有高原紅,男生長得很粗獷,女孩則有點靦腆。
天和讀過關於西藏的書,也知道輪回轉世的傳說,不禁心想,如果自己與關越生於斯長於斯,沒有眼下他們所擁有的一切,是不是談個戀愛就不會有這麼多的煩惱?
關越也看了眼那對小情侶,一句話也沒說。
“明天開車去曲當。”關越隨口道。
“不可能爬上去。”天和說,“你瘋了嗎?”
關越說:“不登頂,走一步是一步。”
那還行,天和於是不再堅持,說:“我想去一趟八角巷,後天再出發吧。”
下午四點,吃過晚飯後,兩人住進一家酒店,關越訂了個標間,各自躺在一張床上。沒過多久,關越就開始不停地接電話。大多數時候在聽,偶爾說“ok”或是給出簡短的意見,直到太陽下山,天和在高原上頭疼得要命,耳朵嗡嗡作響,終於忍無可忍道:“能別在房間裡打電話嗎?”
“抱歉。”
關越進洗手間,關上門,繼續處理他的公務。天和在黑暗裡嘆了口氣,明明已經分手了,為什麼還要互相折磨?
半夜,關越打完電話出來,天和躺在床上,痛苦地喘氣,高原反應越來越嚴重了,簡直就像在受難。關越上前摸天和的額頭,只得趕緊去買氧氣與紅景天,沖古柯葉茶。折騰了整整一晚上,翌晨天和簡直被折騰得委頓不堪。
“去過玻利維亞的,我以為你能撐住。”關越眉頭擰了起來,在床邊守了一整夜,說,“怎麼這次反應得這麼嚴重?”
天和心想你這招挺有效,說不定不用上珠峰大本營,半路上我就先撒手人寰了。
“最近連著通宵熬夜,跟教授的課題,沒睡好。”天和疲憊道,“沒關系,讓我緩緩就出發,今天好多了。”
關越買來早餐,天和吃了兩口就吐了。
“算了,下去吧。”關越說。
“不。”天和的性子反而上來了,說,“這是咱們三年裡,第一次這麼出來玩吧?”
關越沉默地看著天和,天和起身,固執地說:“還沒來過拉薩呢,我想去八角巷。”
關越只得穿上外套,與天和一同離開酒店。
關越固執地說:“再吃點東西。”
天和:“吃不下,別擔心我,沒事的。”
關越:“那就下次再來,聽我的,回去。”
天和笑道:“哪兒還有下次?沒有下次啦。這是最後一次。”
陽光沿著轉經筒的間隙照進來,天和戴著一頂藏民的帽子,穿著一身藏袍,沿著一排排的轉經筒走過,修長的手指以順時針方向旋轉半米高的轉經筒。關越站在大昭寺門口,沉默地注視著朝他慢慢走來的天和。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天和帶著笑意,眉毛輕輕地揚了起來,望著這條路盡頭的關越的身影,他英俊的面容在夕陽下顯得模糊不清,如同在時光的盡頭等待著他,整整一路,凝固了他們從小到大相見、相知、相伴的悠長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