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林堅淋得和落湯雞相似,宮裡這些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一位宮人趕忙找了把雨傘遞給了林堅,並勸他回去,可林堅只是接過傘道了聲謝,之後就依舊在宮門外站著,所有人都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執著,不過終於又過了一個時辰,皇帝終於鬆口答應接見林堅。
接見的地點在皇帝的寢室,或許是為之前自己的藉口找個臺階下,也或許僅僅是出於賭氣,年輕的皇帝坐在床上召見了林堅,後者對此倒並未挑理,只是仔細打量了一下皇帝,儘管只有短短几年的時間可對方明顯已經從一個孩子成長為了少年,相貌氣質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眉目間竟有幾分當年呂武的影子,這些都讓林堅是感慨不已。
“楚王連日求見,所為何事啊?”幾句簡單的寒暄之後,少年皇帝選擇直奔主題。
“並無大事,只是為臣西征日久,未睹天顏,此番有許多肺腑之言想向陛下傾訴。”
“那你說吧。”
“這...能否請陛下先讓旁人退下?”
“怎麼,楚王和朕要說的話不能讓外人聽見嗎?”皇帝沒好氣地說道,顯然在其心目中已經將林堅當成了潛在的敵人,林堅聞聽不禁搖頭苦笑,可皇帝敢正面頂撞林堅,在場的其他人可不敢,為首的宮人挺識時務,當即便找了個藉口帶著其他人退了出去,屋裡很快就剩下了林堅與皇帝兩個人。
“如今就剩我們倆了,你想說什麼不妨直言,甚至要取朕的性命也悉聽尊便。”皇帝冷笑道,在他身上你能清楚感受到少年人特有的那種初生牛犢不怕虎,但同時也表現得極不成熟。
林堅這些年各種各樣的人物見得太多了,故此面對皇帝這樣的表現不僅是啞然失笑,隔了一會兒這才開口說道:“陛下似乎對於為臣有些誤解,為臣此番求見為的就是和陛下把這些都說清楚,為臣知道如今宮內外謠言四起,都說為臣有不臣之心,可今天為臣願意在此立誓,終我這一生都不會取皇室以代之,還望陛下安心。”
皇帝明顯也沒想到林堅居然會說出這番話,頓時也是一愣,盯著林堅看了半天,最後將信將疑道:“你說這些都當真?”
“我就是撒謊陛下您又能奈我如何呢?”林堅笑道,這話兒乍聽起來頗有些刺耳,故此皇帝起先也是眉頭一皺,但他畢竟不是個愚魯之人,很快就又冷靜了下來,畢竟林堅完全有資本說這樣的話,如今的局面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別說是這麼幾句話,就是他真想取皇室而代之,小皇帝自問也無力反抗,從這個角度而言林堅完全沒有必要撒謊,可如果是這樣小皇帝就覺得有些難以理解了。
“你為何要這麼做?你別跟朕說是出於一片忠心,你不是那樣的人。”
“當然,我當然不是那樣的人,別說是陛下您,即便換做其他任何人也沒資格讓我心甘情願地效忠,我之所以這麼做只是覺得坐在皇帝的寶座上太苦,太累了,我沒那個興致。”以這個世界的價值觀而言林堅這番話可謂大逆不道至極,然而在小皇帝看來此時的林堅似乎完全有資格說這些話,只是其動機依舊讓其有些難以理解。
“為何,難道你不喜歡大權在握?”
“喜歡啊,可那是一柄雙刃劍,能傷得了別人,可一不小心也能要了你自己的命。”
小皇帝是個聰明人,但他畢竟還年輕,對於林堅的這些話他只是似懂非懂,然而有一點他可以確定這些都是林堅心聲。
“所以你連等了三天就是為了跟朕說這些?”
“當然不止這些,微臣接下來的話或許有些刺耳,但卻都是微臣的肺腑之言,還望陛下牢記在心,這樣對你,我都好。我的家鄉有句話叫做“天下乃人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微臣也知道這話聽起來有些大逆不道,但道理沒錯,這世上就沒有誰天生比別人高出一等,也沒誰有權憑自己的好惡來掌控別人的生死,就好比陛下與微臣,說來咱倆的出身可謂是天壤之別,可如今呢?陛下或許會對自己如今的所遭所遇覺得氣惱,覺得委屈,可您知不知道這世上還有許多人連下一頓飯吃什麼都不知道,還有許多人他們的所遭所遇要比您痛苦十倍,百倍!我家鄉還有句話叫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之所以和陛下您說這些就是希望您今後做任何事之前都想想這些會給別人帶來什麼,乃至會給天下百姓帶來什麼,如果你非要自私自利,一意孤行,那即便微臣不把您如之奈何,也總會有人站出來,而他們的手段恐怕就不會像微臣那麼溫和了,總而言之我今天此來就是想讓陛下明白您能坐在這個位置上並不是天經地義的,而只是微臣為了天下蒼生的,希望陛下好自為之!”林堅說罷也不等小皇帝說話當即是起身告辭。
小皇帝聞聽在床上愣了半天,林堅這番話對於他而言實在太過驚世駭俗,離經叛道了,起初他感到憤怒,覺得林堅這簡直是在要挾自己,可轉念一想對方又在要挾自己什麼呢?用廢除自己的皇位來要挾自己當個好皇帝?這似乎到哪裡都說不通吧?小皇帝很聰明,所以他能明白林堅說的許多道理都是對的,但他畢竟太年輕經歷得還少,故此無法體會林堅說這番話背後的心境,但林堅的勸誡終究還是鐫刻在了他的內心,陪伴了他整整一生。
當然這番對話僅僅皇帝與林堅兩個人知道,外人只知道這天之後皇帝對於林堅的態度發生了微妙地變化,他不再稱病不問政事,反而表現的比以前更加積極,非但熱情接見了西征有功將士,還積極過問各地的平叛事宜,而對於他提出的一些政策以及人事任免林堅全都遵從照辦,給外人的感覺雙方似乎有些合作無間,就連兩派的不少親信都對此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誰都不能否認原本雙方劍拔弩張的關係明顯得到了緩和,原本浮動的人心也稍許安定了些。
穩住了皇室這邊之後林堅開始處理長期以來積累的種種問題,首先就是對於西征俘虜的處理,按理說陳寬謀反,其家族本當受到牽連,但考慮到陳昭,陳孚等人主動投降林堅最終還是網開一面,將陳昭以及其部分家族成員發往棘北為民,總算是保留了他們一條性命,而陳孚等人則不計前嫌,量才錄用,對於之前被俘的叛軍將士只要沒有大過惡一律既往不咎,這樣眾俘虜原本懸著的心也總算是安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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