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斜,風聲瑟瑟,安平孤孤單單地走在長而整潔的車馬道上,地上纖細的人影兒也越拉越長。
他手裡拿著一盒皇帝賞賜給他的紫檀狼毫毛筆,正往監欄院去,那是太監們共同的住所。
但他平常甚少回來,因為時常有公務在身,一般都住在內宮的偏廳。這樣皇上隨時都可以召他去伺候。
這條路真是又長又靜,彷彿這宮裡頭就只剩下他一個人。
不知為何,安平總覺得背後有人跟蹤,那人的腳步比野貓還輕。安平懂一些拳腳功夫,但僅是自衛用的,真要遇著惡人,恐怕會吃大虧。
『難道讓我遇見了,宮裡傳說的濫用私刑?』
在還沒進宮的時候,他就聽村子裡一位,因為老邁而返鄉的公公說過,『那些老人最見不得小太監得寵,一旦皇上寵愛誰,必定要給他穿小鞋,一同算計他的。』
『你想啊,老太監磕頭下跪的,苦苦操持了幾十年,才讓皇帝看他一眼,你一個剛進門的太監就得寵了,那還了得!』
『所以啊,當小太監就得處事低調,要知道你上頭的主子不是皇帝,而是大太監,甚至是比你早入一年的太監,切不可恃寵而驕!否則,會被大太監們陷害,甚至處以私刑,屍體拿草蓆一裹,運出去丟在荒山裡頭,真真是成了孤魂野鬼啊。」
『——你說皇上知道了怎麼辦?哈,他當然是聽大太監的稟奏了。人都死了,還能追究不成?且說到底,不過是個太監,宮裡頭多得是,再換一個便罷了。』
安平進宮不過數月,皇上、大臣無一例外地喜愛他,那些大太監雖然沒說什麼,但臉色絕對是不是友善的。
而且,他們不敢嫉妒小德子,因為小德子從小進宮不說,還和皇帝一起長大,根本動不得。
這出氣的地方,就只剩下一個了。
『真是失策,我不該一個人走的……。』
安平原本想把皇上賞賜的東西往監欄院裡搬一趟,因為小到泥金紙箋,大到畫軸硯臺,他住著的小偏廳都快被堆滿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安平深吸一口氣,往前走了幾步後,突然轉過身,只見有道人影匆忙拐進一道門。
安平朝他走去,才小心地往門裡一探,就有個粗麻布袋子迎面罩下,手裡的裱綢緞布燙銀筆盒啪地掉落在地!
「小心點,別讓人瞧見了。」有個年輕的聲音說道。
「知道啦,我們快走!」這第二個人將他麻溜地扛起在肩上。
安平本想叫喚的,也不知麻袋裡撒了什麼粉末,他才一嗅就暈了過去。
※※※※※※※※※※※※※※※※※※
滿屋的燭光煞是明晃,卻也亮不過擺在眼前的成箱的珍珠串兒、金瓜子、還有翡翠扳指。
安平的雙手被捆綁在背後,坐在一張竹篾編織的涼榻上,難掩嫌惡地將視線從金銀寶箱前移開,卻看到那個一直微笑著的,坐在太師椅裡的錦衣少年。
龍眉鳳目的、長得出奇俊美,舉手投足之間盡顯皇家風範,卻讓人想到白狐狸這樣狡猾的動物。
他把目光往左邊偏了偏,又看到一位站著的、和「白狐」長得一模一樣,只是沒有在笑的少年,他穿著紋有銀線的米白色綢衣,腰間繫有綴金流蘇的芙蓉玉佩,頗有幾分「獅子貓」的華麗感。
「說吧,只要你點個頭,這些東西就都是你的了!」
『白狐』笑吟吟地說,彷彿在談一樁大買賣,摩拳擦掌,雀躍得很。
「請問您,到底是要小的說呢,還是點頭呢?」安平定了定神,不慍不火地應道。
『獅子貓』斜睨了身旁的人一眼,走向安平,用手中的檀香木摺扇墊起他的下巴。
「說也好,點頭也罷,不都是一句話的事。」『獅子貓』溫和地說,「有了這箱寶貝,你要什麼筆墨買不到?看你的身子骨,也經不起那些繁瑣的宮務操勞,只要你肯來雙星宮,保準你什麼活都不用幹,跟著我們享福玩樂就成。」
「兩位殿下,小的之前就已經稟明瞭,小的入宮,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再無伺候他人的意思了。」安平蹙眉說道,也讓他想起之前的事。
就在半月前,百荷園的湖心亭內,他在皇上身邊伺候著,永裕天宇)、永安天辰)這一對孿生親王,前來向皇帝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