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菱格和兩個工匠道別後帶著寒雪的涼氣開門進了棺材鋪,火爐旁維斯肯郡正聚精會神讀著一本厚書。
“那是築夢師列濠的筆記?看那個幹嗎?維琳。”黑菱格撣了撣砂皮大衣上的積雪,摘下羊毛氈帽,笨拙又慢悠地走到維斯肯郡旁邊,一雙在凜冽寒風裡吹久了忽然轉換到溫暖爐火邊而變得又紅又脹的大手懸在火苗上方取著暖。維琳是黑白菱格很早就習慣了的對維斯肯郡的親切暱稱。
臉龐白皙耐看的維斯肯郡歪頭笑了笑,“上面可是寫了不少讓蒂漢留塔的壞話。”
“一個行業的人向來如此,不奇怪,寫讚美詩那才奇怪哩,你見過白菱格誇別的棺材鋪棺材做得好嗎?沒有。”黑菱格在空中劃了打叉的手勢,附加一種自豪感。
“可是形容得也太...”
“尖酸?”
“有點...”
“不奇怪,他都說他什麼了,我還沒翻過這本,書寫得這麼厚,還都是字。”黑菱格瞥了一眼維斯肯郡捧在膝蓋上的大書,書攤開的寬度都比過她的肩膀了。
“寫得很有趣...”維斯肯郡說話間又讀罷一頁,翻了過去,她抬起頭,眼球轉向上瞧著天花板,搜尋著記憶裡剛剛讀到過的作者關於築夢師漢留塔的字句,“列濠指出,築夢說淺顯也淺顯,說深奧也深奧,不過築夢的確是個耗費腦力的技術活,築不好也耗費委託人的生命,這一點上有個叫漢留塔的做的就很到位...這貶得也太直白了。”
“他這麼狂妄也是有原因的,列濠在築夢一行上的確是漢留塔的前輩,起點就比他早了五十年。”
“列濠現在還在世?”
黑菱格搖搖頭,“終點也比漢留塔早了點。”
維斯肯郡若有惋惜地皺了下眉頭,纖細的手指滑擦著發黃的書頁,“不過這本書的內容很豐富,實質、深奧、抽象...”
“愛不釋手了?拿去吧,這個我還是能做主的。”黑菱格有點想念白菱格了,畢竟筐裡凍存的餡餅不多了。
“我當然知道我跟您開口您不會不捨得一本書的。”維斯肯郡悅然微笑,“只不過它太厚重了,攜帶不方便,所以我儘可能在出發之前多點時間閱讀,來滿足我自己小小的求知慾。”
“你打算趕往哪個戰場?”
“歸隊,翼斯翼茲在哪奮戰我就趕往哪,哦對了,黑菱格大巫,你不在的時候收到了一封信,我擱在桌子上,你看看,署名是‘龍血樹上的松鼠舅舅’,我猜不是真名吧,多奇怪的稱呼。”
“是不是真名...”黑菱格走到餐桌前把信拿起來,拆開,“白菱格的一個遠方親戚,沒事寫一封信過來,可我從來沒見過他本尊。”
“寫給白菱格大巫的?”
“噢,維琳,維琳,我和你白菱格大巫是沒有秘密的,我們之間的約定,任何時候都可以隨意拆開對方的信,不分彼此,相濡以沫,大概就是這種情誼讓我們相伴到現在,雖然我看上去不像是說這種話的人,可是,說真的,她離開了才一天我就有點想念了。”
“哦,您的感情多麼細膩呀,您跟她親口吐露過這些情感嗎?她聽了該會多感動。”維斯肯郡在她讀到的地方做了個摺頁的記號,然後合上書,雙手捧著書朝黑菱格走過來,“你們一起生活有一百年了吧?”
“一百零一年,雖然有時候彼此看著這張看了一百零一年的臉也會感到厭倦,不過...”
“離開一天就會想念!”維斯肯郡頑皮地替黑菱格道出了後半句。
黑菱格額頭上的皺紋深一線淺一線地彎曲著,他搖搖頭、揮揮手,才把目光放在了信上,“噢,該死...一個好訊息,一個壞訊息...”
“關於什麼的?”維斯肯郡好奇地努起下嘴唇。
“戰場的...”信件內容很短,黑菱格只瞄了兩眼就放下了,他走向爐膛準備把信紙扔火裡燒掉。